裴无忧等人迫于无奈躲在山脚的山洞之中,坠落的雪经过洞口,犹如瀑布般。
司政见她时常望向外面,犹豫半响,最终走上前:“裴姑娘,你朋友为沈姑娘不顾性命,乃是忠义之人,单凭这一点,老天便会善待他的。”
裴无忧抿了抿唇,无心回应他,只看着雪幕,眉间笼着挥不散的哀愁。
雪山遭受天灾,万里之外的大越京城深陷于民怨之中。
池靖远得知池靖卿突破建州防线之后,便变本加厉得恶待百姓,征兵作罢了,但赋税却渐长,百姓难以承受,官兵在民间成了霸王,缴纳税务的便善待,交不上的便恶语相向,上头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更变本加厉。
百姓被吓得不敢上街,昔日繁华热闹的街道竟萧条凄凉,说出去都无人会相信此处竟是京城。
池靖远仍坚持日日早朝,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但参加早朝的大臣却越来越少,无人配合他的自欺欺人。
这日早朝之后,段喃被留下,面对着阴晴不定的池靖远,眼底涌动阴鸷,面色淡漠。
池靖远见他这模样,立即皱起眉:“段喃,你也认为朕做错了吗?”脸上说不出息怒,声音因彻夜失眠而沙哑。
事到如今,段喃也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但池靖卿还未到京城,他还不可大意,沉吟道:“皇上,臣只是单纯认为您没有必要针对百姓,罪魁祸首是池靖卿,大越的百姓皆是您的子民,您这样对待自己的子民,并不妥当。”
在池靖远的认知当中,他本便是为了百姓才入朝为官,说出这话也不足为过。不过他却不知段喃说这话时,心底的冷笑与难以压制的激动。
看着仇人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挖好的坟墓,他如何不激动。
池靖远冷哼一声:“池靖卿不是打着造福百姓的称号,朕便将这大越,黎民百姓,皆毁坏到极致,届时大越到了他手中,朕倒是想看看他如何拯救。”
段喃本以为他会说出像“都是他们逼朕的”,这种将责任一推到底的话,然而他没有,他竟是故意给百姓施压,故意让流寇占山为王,为填饱肚子烧杀掠夺这种情况发生,他竟这般打算。
收在袖中的手紧握,寒眸微眯,但很快,放开手,神色亦恢复,道:“但届时若池靖卿当真让白废具兴,岂不是……”
“不可能。”池靖远有些气急败坏的拦下他的话,“池靖卿若当真有那能力……”
若他当真有扭转乾坤的能力,他的皇位便真的要彻底离开他了。
思及此,心中烧起一股无明野火,握起茶杯狠狠砸向地面,破碎之声传到外面,德海一直在门口守着,闻声迅速进御书房,弯着腰:“皇上,您……”
池靖远怒火更盛:“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龙颜震怒,谁敢不从。
德海与段喃皆退出御书房,池靖远身戾气,杀气腾腾,目眦尽裂:“池靖卿。”
一字一句,声音从牙齿间溢出。
池靖卿仿佛察觉到池靖远远在京城对自己的恨意,唇角勾出冰冷的弧度。真正的较量掠夺才刚刚开始,池靖远能够坚持多久?
马车外,一名暗卫牵着马上前,靠近面具一阵耳语,后者似乎很满意,三次点头,才让人退下。
裴无忌就在他身旁,见状将他连人带马一同拉到旁边,笑吟吟的问道:“什么事让秦公子这般开心,说出来让小王也沾沾喜悦。”
这话若是其他人说出,定会让人下意识以为在通过面具打探情报,但换成他询问,便更像单纯的好信,借机搭话。
面具心情不赖,也没什么可隐瞒,道:“漠北落在京城的东西被我们找到了,或许会有所突破。”
先前在建州虽绊倒朱豪,却没有对澹台月明造成多大的伤害,倘若他仍有心拉拢其他官员,继续走私生铁,对他们来迟早是个隐患,不如趁机永诀祸患。
裴无忌搭着他的肩膀,饶有兴致道:“让小王猜猜是什么,”沉吟一声,忽地笑得暧昧,“王爷对一女人下手,有些不择手段了啊。”话虽如此,语气中尽是戏谑。
面具眼神轻蔑:“事到如今还讲究什么手段,且那女人本身也不是好的,罪有应得,如此还能将她送回她应该待的地方,双方都不亏。”
裴无忌但笑不语,能将无偿说得这样清晰脱俗,也只有他一人了。
二人停在路边闲谈,面具回过神时,队伍已然走出数千米。当下不由分说的,双腿狠狠一夹马腹,坐下的马儿吃痛,飞也似的疾驰。刚跑出几米,只觉坐下一沉,身后竟多出一人。
裴无忌自然而然的坐在他身后,指了指自己的马,满脸无辜:“小王的马跑不动了,只能委屈秦公子与小王共乘一骑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难看去他的马当真有些力不从心,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
面具皱了皱眉,毫不留情的反驳:“小王爷身手不是寻常人可比,即便没有坐骑也能追得上队伍,何须委屈您的贵体,与我这等无名小卒同乘一匹马。”
无名小卒四字咬得极重,语气古怪。话刚出口,便觉腰间一紧,低头看去,但见一条手臂揽着自己的腰身,另一手解下自己背上的剑,顿时恼火:“裴无忌,你一大男人这是做什么,不想被摔下去就放开!”
裴无忌解下他的佩剑,笑眯眯道:“秦公子,这马跑道太快,小王就是担心自己会掉下去才抱着你,你若不想被小王抱,便让马慢一些,小王也就不怕了。”说着,还用手指在他腰间戳了戳。
面具额上青筋突起,眼底烧着怒火:“慢下来怎么追上队伍,你若害怕便下去自己走……”
话未说完,裴无忌贴过去,下巴贴着他的耳朵,沉吟道:“那便委屈秦公子了。”
男人华丽含笑的声音响在耳畔,带着好听的齿音,灼热的气息扑在太阳穴的位置,微微发痒。
面具身体一僵,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两人动作多么亲密,原以为自己定会反感至极,但似乎并不是这样。他与自己坐得极近,自己又比他略矮,从正面看过来,便好像自己靠在他肩上似的。
意识点,心头一突,忙拉着马缰放慢速度,眼神复杂,低声道:“小王爷不必担心了。”马行驶的缓慢,他握着马缰的手,手心溢出细汗,适才那一瞬间的想法,想来便心有余悸。
裴无忌咦一声,出奇的没有耍无赖,只在他耳边笑笑,便真收回手,老老实实的坐在他身后。
察觉到他绷紧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眼底略带宠溺,有些事情逼得太急反而不妥,索性自己有的是时间。
翌日黄昏之时,城镇浸泡在橘黄色的光芒之中,房屋上房升起袅袅炊烟。
一行人在召安城知府府上落脚,因着顾将军早已到此处,打点妥当,他们进城便直接过来。
安顿好沈素期之后,池靖卿片刻不缓的面见顾将军,二人朝一处偏僻的院落走去。
“你们知道本公主是谁吗?你们这些刁民竟敢将本公主抓到这种鬼地方,本公主一定要杀了你们!”
“快放本公主出去,本公主要见你们大越皇帝,让他给本公主一个说法,凭什么让本公主在这猪窝都不如的地方?快放本公主出去!”
刚进院子,便听房间中传出尖锐的喊声,澹台托雅,三日前被池靖卿的人带到此处,便一直嚷嚷着要见池靖远,只一直被人劝阻,且吃好喝好有人服侍,是故三日下来,仍有体力喊闹。
池靖卿停下脚步,面无表情,淡淡道:“从现在开始禁食,不允许有人理她。”说罢,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澹台托雅喊到天色暗下来才将体力耗尽,靠在门上,满脸泪痕,眼神狠厉,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坚持住,等出去之后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只是一连两日无人送餐,且不允许她再出房间,第三日中午,她便挺不住了,垂着门叫喊:“放本公主出去,本公主要吃东西,你们不能这样……”
声音有气无力,耷拉着眼睑,像是随时可能晕过去。
消息传到池靖卿耳中时,他正在喂沈素期补药,听闻此消息也只淡淡应着,动作缓慢且温柔的将药喂完,为她擦拭着唇角,轻声道:“我去去便回来陪你。”声音温柔如春水,只可惜再温柔,也无回应。
他将药碗放在桌上,才随着面具出门,门关上的刹那,他神色冷下来,眼底再无柔情可言,道:“尽快准备食物,端到澹台托雅面前,”顿了顿,“要色香味俱全的。”
面具嘴角抽了抽,何为腹黑?再没有比他更腹黑的了。
半个时辰后,婢子打开澹台托雅房间的门,端着四道美食进去,一一放在桌上,后者闻着味道,不顾形象的扑上来,伸手便抓,一口还未咽下,两名小厮上前将她拉开。
“放开你们的脏手,本公主两天没吃饭了,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声音尽是怒意,双眼放光的看着桌上的美食,恨得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