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阳光透过帷帐洒落在地,映得床榻上的人儿面色更显苍白。
沈素期“昏迷”不行,军中一切事务皆交由顾将军打理,池靖卿便闲了下来,整日在床榻边陪着。
顾明玉走了进来,边往里面走边道:“王爷,计划奏效了,你看这个。”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笺递了过去。
沈素期眼睛亮了一下,又不由感慨:“晚晴怎的这般耐不住性子,怎么说也要等两日再将我毒发的消息传出去。”
他们有毒医,倘若她体内还有其他毒素,定会被查出来,从身边的人开始调查,她如此急忙就有了动作,岂不等着人抓。
池靖卿接过信笺,又递给她,道:“快看看你的战利品。”语气纵然,抓住了晚晴,且她没有被伤害到,他心中的紧张也无了。
沈素期勾起唇角,摊开信笺,仔细读过,秀眉微蹙:“晚晴竟是为池靖远做事。”
顾明玉面色不大好看:“晚晴出现的时间与漠北军出现的时间吻合,若不是看了这信,我还当是澹台月华安插进来的呢。”
不过池靖远想得到往他们中间安插人,还是针对沈素期,莫不是以为没了她,池靖卿便什么都做不下去了?
沈素期脸上露出一抹轻嘲:“恐怕池靖远弄错了重心,即便我中了毒,又有何用?”即便没有晚晴下毒,她也活不了太多时日了,且她是死还是活着,对这场战争都起不到什么关键性的作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池靖卿皱了皱眉,又想到自己近日陪她的时间的确少之又少,她心有不满也在情理之中。
思及此,道:“池靖远若得逞了,我势必会分心,耽搁军事,届时他便再让澹台月华趁机偷袭,岂不是事半功倍。”换言之,她的安危足以影响大局。
也不知沈素期有没有听出他话中暗指,她抬起眼睑看他一眼,又收回视线:“现下证据确凿,该如何处置晚晴?”
池靖卿略微思索,道:“素素,你毒发的事情军中已经传开,不如就继续将计就计,将这封信笺交到池靖远手中,让他放松警惕。”
他们现下只担心澹台月华不来偷袭,若他来了,等待他的便是万劫不复。
顾明玉眼底划过亮色,一拍手:“素期,我赞同王爷的法子,此次水攻之后漠北兵力大减,倘若偷袭,必定全军出动,而我们在兵力上是他们的几倍之多,又有优秀的领军之人,他带人来偷袭,只会是有来无回,这对我们来说是结束这场战争的好机会。”
沈素期眼睑微垂,掩去眸中神色,再抬眼,眼神坚定几分:“那便按你们说的办。”顿了顿,“但给池靖远的信笺上,可将我的身体说得更严重些,特别是军中情况说的更加凄惨些,但这样便不需要晚晴再做什么了,她是池靖远的人,军中若出现细作该如何处置?”
她说这话时,面色平静,像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又将处置二字说即轻又自然。
提及池靖远,便像在提醒着她灭门之仇,仇人的人她也没必要客气。
顾明玉心中微怔,但见池靖卿面色不改,没有一丝惊讶,便知沈素期这番变化并非最近才有的,或者说她从前在自己面前所表露出来的皆是假装。
但从前那些皆不重要了,她拿过信笺,扬了扬:“晚晴这事就交给我去处理吧,你放心,绝不会让她太舒坦。”她能清晰的感觉得到,沈素期身上散发而出的恨意。
待人走后,池靖卿在她身边坐下,凝视着她,试图从她眼中找出什么,但只见一片清澈,叹息道:“素素,你在怪我。”
怪他没有在知道晚晴是池靖远派来的时就将人处置了,怪他适才还能冷静的分析利弊,从中获利。
沈素期却微微摇头,纤细的睫毛轻颤着,道:“若是从前,许会怪你没有将我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但现在不会了,有比我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
顿了顿,对上他的目光,“况且池靖远是我没能杀死的敌人,你在夺回大越的同时,何尝不是在帮我报仇,若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我定义不容辞,何况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
自始至终,她仍平静着,只在提及池靖远时,眼底浮现恨意。
她越平静,池靖卿越不知如何回应。
沈素期这副模样好像什么都看淡了似的,但实际上心中又在意着。
顾明玉快步走到晚晴的营帐前,大力的掀开门帘,面色又沉又冷。
晚晴见状,不仅没有半点心虚或慌乱,反而面露担忧:“顾姑娘,你怎么了,可是沈姑娘的体内的病毒恶化了?”
顾明玉若还什么都不知道,许会以为她当真心牵挂着沈素期,但现下她知道了,只觉嘲讽,冷哼一声:“晚晴,你巴不得素期体内的病毒恶化吧?”
晚晴面露疑惑,甚至眼神之中多了些慌张:“顾姑娘,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这条命都是沈姑娘救下的,岂会如你所说不盼望着她好起来?”
她看看上去好像生怕被人误会似的,却将双手背到身后,从袖中掏出了什么。
顾明玉眸色渐冷,抬起胳膊,手腕一甩,信笺射了过去,但见晚晴动作利落的接住了信笺,眼睛微眯:“这信是你写的吧,遗憾的是你费尽心机取得素期的信任,又终于取得成果,却再也没有办法向你的主子汇报了。”
从晚晴接信笺的动作上来看,她会武,且身手不差,身上有没有带暗器还两说,她既然能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拿到毒药,那拿个暗器也就是顺带着的,毫不费力。
晚晴拿到信笺的瞬间便知这是自己亲手所写的那封,且不止她一个人看过了。
沈素期不在,与顾明玉装可怜是半点作用都没有的,晚晴深知此点,索性也不再装下去,露出诡异的笑:“即便你们知道了又能怎样,皇上早就知道我每天都给沈素期下药,按照计划,她这几日也该毒发了,这信笺有没有皆不重要。”
说罢,像证明自己的话似的,双手分别握着信笺两边,轻轻一扯,信笺便从中间断开,随即扔到地上。
顾明玉暗自嘲讽,晚晴不愧是池靖远的人,这不知从何处来的自信,像极了她主子。
思及此,更为不屑:“晚晴,你就这么自信素期她中了你的毒?还是你将所有人都当成了傻子。”
晚晴脸上笑容一凝,神色渐冷:“你什么意思?”又继续笑着,“不过这也不重要,沈素期那破身体,毒发是迟早的事情。”
见顾明玉动了怒,也有些不耐,续而道:“好了,废话少说,你们既然早就识破了我,又何必将计就计,将事情做绝。
如今即使我不会有好下场,你们也别想太好过。”她好像胸有成竹的模样。
顾明玉英眉微皱,她都已经被识破,且在他们的地盘,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正想着,忽听耳边传来划破空气的声音,定睛看去,但见一柄匕首径直朝自己面门射来。
她适才走神,现下反应已然不及,眼看着便要被匕首射中,身体却僵硬的不停使唤。忽地,耳边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又有人将她推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她反应跟不上发生的状况。等她回过神来,但见戚荣站在她原本站着的位置,左胳膊鲜血直流,在他侧方地上掉落着适才射向她的匕首,匕首上还沾着戚荣的血。
戚荣在她震惊的目光中走了过来,将她上下扫过,似乎松了口气,道:“大小姐,还好你没事。”
他说话间,十几个士兵涌进来,迅速把晚晴围了起来。戚荣侧过脸,冷着声音,“将人带下去,留口气。”
再转过脸时,又恢复了往常的神色。
顾明玉将他的变化看在眼中,抿了抿唇,再见他胳膊仍流着血,忙道:“戚荣,你胳膊还留着血,我去找军医过来。”
戚荣瞥了眼胳膊,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一点皮外伤罢了,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不用麻烦军医了,只是要劳请大小姐那些纱布过来,本不打紧,引起慌乱便得不偿失了。”
顾明玉忙应下来,朝门口快步走去,到了门口又停下脚步,朝他看去,抿了抿唇,头微偏,弯着眼睛:“戚荣,刚才……谢谢你。”
戚荣顿时怔住,再回过神人已出去了,他摸着胳膊上的伤口,无意识的笑着,甚至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多来几次,好让他多看几次她眉眼弯弯的笑容。
晚晴的处置决定下来,在子时凌迟处死。沈素期听闻此消息时秀眉微蹙,看着面无表情下令的池靖卿,忽地肩膀微抖。
池靖远千刀万剐她都觉不够,但他手下的人受如此重刑,多少有些严重了。但换个位置想一想,若晚晴这次的目的是池靖卿不是她,她也没有办法轻易放过她,思及此,便不觉他处置的狠绝了。
池靖卿下了令,士兵刚出去,面具便走了进来,也不避讳沈素期在旁边,道:“靖卿,裴无忌来了。”顿了顿,“一个人,我调查了一下,近日也没有军队或大量来历不明的人入境。”
言下之意,裴无忌当真是独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