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玉神智恢复清醒,思量片刻,眼眸微眯,道:“晚晴既然是受人指使,又身处在我们军营,想必她手里也没有多少毒药,等她与线人接头拿毒药时,我们就能把和她接头的人一并拿下,否则晚晴几日不去拿药,她背后的人肯定很快就会知晓,并且有所怀疑。”
毒医心下暗道人以群分,顾明玉冷静下来丝毫不比沈素期逊色。
轰隆隆的雷声炸在天边,沈素期肩膀一抖,面色发白。
毒医借故离开,她便急忙缩回了被子。
顾明玉正要上前安慰,池靖卿掀开门帘大步走了进来,她心生狐疑,未吭声的朝外走去,路过他身旁,二人相视一眼,心领神会。
池靖卿走到床榻边,合衣躺下,将人揽在怀里,低声道:“素素,让你受委屈了。”他早该在天黑之时便回来陪她,而不是听见了雷声才想起回来。
沈素期缩在他怀里,小脸煞白,抿了抿唇:“你有正事要忙,先前明玉也在陪我,我并不是很害怕……”又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她条件反射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她这反应便说明了一切,池靖卿心中有愧,挣扎半响,缓缓道:“我陪在你身边,趁现在快些睡会儿,已经很晚了。”他进了营帐,见点了那么多灯盏,便想到她害怕了,不然往日这个时辰她岂会还醒着。
沈素期脑袋抵在他胸口,脸埋在他怀里,闷闷的应着。先前她精神紧绷着不敢睡,现下他在身边,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睡意袭来。
池靖卿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侧身扫向营帐中还亮着的灯盏,皱了皱眉,但见她仍睡得安然,便打消了熄灯的念头。
与此同时,闽南城四个城门内,漠北士兵潜伏在此,只等着大门开启,将潜入偷袭的大越士兵一举拿下。
澹台月华在营帐中踱步,大胡子将领从外面走进来,先看向他,又看了旁边的日息一眼,道:“启禀太子殿下,四个城门口皆一切正常,并没有发现有大越的士兵潜入,眼看着便过了子时,士兵们都……”
子时之后,也是人最困倦的时候,漠北铁骑再厉害,也都是正常人,在瑟瑟冷风中守了大半夜,现下又冷又困,且迟迟等不到人来偷袭,士兵们也都不由泄气。
澹台月华停下脚步,皱着眉,莫非是自己猜测有误,池靖卿今晚不会带兵偷袭?但今晚绝对是个绝佳的时机,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优秀的领军人,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时机?
思量片刻,看向日息,沉声问道:“日息,你能不能看出还有多久下雨?”下了雨,大越的士兵适应不了天气,即便池靖卿再想偷袭也不可能了。
从日息脸上永远都只能看见淡漠与平静,纵然到了这个时候,也看不出半点着急。
他似乎也当真不急,待澹台月华快等得不耐烦了,才淡淡道:“至多再过两个时辰便会下雨,大雨将会持续到今日傍晚。”
澹台月华沉着脸,半响才下了决定:“再等半个时辰,倘若大越那边仍没有动静,便将士兵撤回来。”
要是让他就这么承认自己预算失误,害得士兵们在外苦苦等了大半夜,他不甘心,更丢不起这个人。
日息眼底掠过异色,却未开口。
沈素期睡得不踏实,连着做了几个池靖卿离开自己的梦,睡梦中也皱着眉,忽地惊叫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营帐中仍亮着灯盏,但哪还有他的身影。
此时,池靖卿带领五千精兵已在去往闽南城的路上,按照正常人的思维,他带兵偷袭,势必不会走大道,但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带兵从大路径直朝闽南而去。
行军至半,雷电交加,池靖卿忽地停下脚步,朝天边望去,思量片刻,道:“青少主,本王还没有问过你,这场大雨大概会持续多久?”
闽南城靠近黄河,他几乎都可听见滔滔黄河之水的声音。
青钟虽不知他问这个是何意,仍从善如流道:“至少会持续到今日傍晚时分,并且必定是场大雨。”
这话正合了池靖卿的意,他眸子比天色还要沉上三分,唇角冷硬,道:“前阵子那场大雨下来,黄河的水势有所上涨,若这场雨再落下,恐怕黄河也装不下了。”
青钟略微思索,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凤眸微眯,应道:“闽南城没了百姓便空了下来,恰好来放多余的水。”
两人相视一眼,彼此会意。
面具一时反应不及,下意识问道:“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这和我们偷袭有什么关系,眼看着便到子时了,我们也该继续走了。”
池靖卿看向他,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道:“如旭,你带三百人潜入城中,去百姓家中将他们的农具带出来,越多越好。”顿了顿,“其余人随我去黄河附近,如旭你将东西带出来之后,便到闽南对应的黄河水段找我们,务必避开澹台月华的人。”
面具隔着银面摸了摸鼻子:“王爷你是要……”忽地反应过来,心中隐隐激动起来,神色肃然,“王爷你只管带人过去等着便是,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东西带出来。”
池靖卿将话说的这样明白,几乎所有人都猜到了他想干什么,明明还什么都没有做,却莫名的激动着。
倘若事情成了,那这场雨之后,澹台月华的人必定会死伤一部分,而他们却无一人伤亡,且对方可是号称天下无敌的军队,这事若传开了,他们该有多威风。
兵分两路,面具带三百个身手矫捷的精兵潜入城中,这时澹台月华的人刚撤走,他们来得正是时候。
半个时辰后。
滔滔黄河水被大风掀起,浪花扑打在岸上,那白色的浪花好似千堆雪,在这墨色的黑夜中尤为惹眼。
“王爷,秦公子他们回来了!”忽地,一道带着惊喜的声音响起,众士兵朝朝对面看去,但见几十只火把朝他们靠近。
面具走在最前方,手中拿着一把铁锹,毫不费力地举起来挥动着:“王爷,您要的东西我们带回来了。”
跟着他去的三百名士兵,几乎人人手中都拿着几把铁锹。
池靖卿露出满意的神色,听着耳边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唇角微勾:“把工具发下去,士兵分成五批,尽快开出一条水道来,终点是闽南的城门。”
“是!”士兵们齐喝一声。
池靖卿与青钟二人退到黄河边,看着远处模糊成黑点的闽南城,漆黑的眸子泛着异常兴奋的光芒。
五千名士兵开辟一条水道,轻而易举,半个时辰便落下了最后一铲。
士兵们收工,水道临近黄河那一侧还未通开,但也只剩薄薄的一层土避,河水往水道渗去,要不了多久便会冲破屏障。
池靖卿带兵回到军营,率先进了主帐。顾将军见他这么快便回来,心下疑惑,道:“王爷,可是中途发生了什么变故?你们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他虽回来的迅速,却比走之前还要胸有成竹,且黑子发亮,道:“顾将军可知水到渠成是何意?”
戚荣陪着顾将军等他们凯旋而归,听他如此问,想也未想便道:“水到渠成是何意我们自然知道,只是王爷您问将军这个做什么?”
又一道惊雷炸在耳边,紧接着,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而下,拍打的营帐,好像要把营帐打漏了下来似的。
面具听这雨声,唇角勾起,面露得意之色,将他们打算水攻的事情告诉顾将军,末了,道:“顾将军,不仅澹台月华会借天气打仗,我们王爷也会借着下雨不废一兵一卒的给予漠北军队重击。”
神情颇为自豪,好像那办法就是他出的一样。
顾将军不由惊愕,水淹这法子历史上也没有人用过,何况还是看见黄河水,临时改变了的主意,可想而知,得有多划腹黑的人才能想出这么狠毒的招数?
但说到底他们不费吹灰之力,这场大雨过后,若不用这法子,黄河水势上涨,还不知哪里又会出现水涝呢,索性闽南城除了漠北那群蛮人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这样的好办法自然要用。
池靖卿等他消化了这消息,道:“顾将军,现在我们只需要等着这场雨下完再做打算了。”
顾将军这才注意到他的神色,不由失笑:“王爷在外这么久,想必也累了,就先回去吧。”顿了顿,“我们也都回去睡了。”
话音未落,池靖卿应一声,便快步朝外走去。
面具忽地想起外面还下雨,急忙提醒:“靖卿,拿着伞……”话还未说完,人便已经出了营帐。
面具看向二人,不约而同的笑了笑。
外面下着瓢盆大雨,不过几十步远的功夫,池靖卿全身的衣裳湿透,却半点都察觉不到似的,进了营帐直奔床榻而去。
见沈素期缩在被子里,迅速换了身衣裳,未掀开被子,只贴着她身边躺下。她察觉到有人在身侧躺下,愣神片刻,又迅速转过身靠了过去,露出半个脑袋,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
外面虽下着大雨,但已过了寅时,比先前亮了许多,且营帐中点着灯盏,亮如白昼,池靖卿自然看得清楚她受了惊吓的表情,苍白的面色,以及像是哭过了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