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虽敬佩沈素期这份体贴,但光是敬佩又不解决问题。叹息着摇头:“且说我身上没有带药,即便我带了,沈姑娘的身体状况再服那药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吃药不过图个心里安慰罢了。
顾明玉眼中担忧更只更重,漫不经心道:“将你叫过来,麻烦了。”说罢,快步朝沈素期走去。
豆大的汗珠顺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颊滚落,她费力地抬手粗鲁地擦了把汗水,顺着树干滑了下来。
顾明玉心都揪在了一起,半跪在她身旁,用衣袖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汗水,生怕碰碎了她似的。忍不住劝着:“素期,不如叫二王爷过来,他虽缓解不了你体内的毒素,至少可以将你抱回营帐中去,能让你舒坦些。”
沈素期适才都未有过叫二王爷知道的念头,现下又岂会挺不住通知他。舔了舔干涉的嘴唇:“一会儿就好,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这毒也只是一阵子,嘶……”
但听声音也听得出她现下状况很不好,她眯着眼睛,,一阵阵的眩晕冲击着大脑,眼前的景象开始慢慢模糊。
面具站在她两步远的位置,心中纠结着是否上前。若此时将她带回去,池靖卿迟早会知道,若不然,她情况再次恶化,反而更会影响他的事务。
只听沈素期咳了一声,顿时联想到了她上次吐血时的情形,一时顾不上池靖卿是否会知道,两步上前,道:“沈姑娘,得罪了。”不等她反应,一把将人横抱了起来。
沈素期只觉身体一轻,紧接着一阵眩晕,原本便眩晕地看不清景象,现下眼前发黑,根本来不及思考。
趁着自己还清醒着,低声道:“秦公子,你、你要带我去哪里……”只一句话,好像花费了她全身的力气。
面具神色亦带些错愕,他现下抱了老大的女人,即便之后池靖卿知道事出有因,估计也不会轻饶了他,一想到上次他叫自己男扮女装一事,心中打了个冷颤。
沈素期不知他现下想些什么,未得到回应,也用光了身上的力气,昏昏沉沉地靠在他肩上。
她情况虽未好转,但总算不必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了,顾明玉稍微宽慰了些,只不过战战兢兢的心仍悬在嗓子眼。
沈素期此次未昏迷,却发了烧。
池靖卿身处练兵营,不知为何,心头隐隐不安,但看着一众神采飞扬的士兵们强制压下心头的不安。
一新兵似乎期待了他许久,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兴高采烈,瞻仰着:“二王爷,你还记得江苏那场时疫吗,我当时沾染了时疫,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呢,要不是二王爷找来了大夫,我哪能站在这里跟说话,这一切都是托了您的福,请务必让我鞠躬道谢。”
说罢,当着弯下腰,身体呈九十度,带着深深的谢意与真诚,激动的连自称都顾不上,竟直接自称为“我”。
“二王爷,您来平阳就是为了收复这里对不对,您带领我们一路杀进北方,击垮皇上指日可待,我们都愿意跟着您!”
“二王爷,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动脑子的事情我们不行,不过刀山火海我们都不怕!”
顾将军负手看着士兵们一个个情绪高涨,再次觉得自己归顺于池靖卿这事做的不错,只有将士们同心,才可同仇敌忾,做起事来才会尽心尽力。
池靖卿统治他们,最适合不过。
面对一个士兵的激动热血,或许还可无动于衷,但成百上千的士兵,口号喊得响亮,是个人便会被这种氛围带动,何况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
池靖卿收在袖中的手紧握,眼眸漆黑深沉,士兵纷纷表态,将他最初的决心挖掘出来。他神色肃然,斩钉截铁道:“本王既决定谋反,所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池靖远犹如秋后的蚂蚱,再得意也只是昙花一现。
待本王杀进京城之日,便是大败池靖远之时!”低沉的声音有着牵动人心的能力,士兵一个个面色紧绷,随时可冲锋陷阵。
这话鼓舞士气,一时军心盛起,摩拳擦掌,且自觉地延长了每日操练的时间。
离开练兵营,顾将军负着手,神情略带感慨:“自打士兵们跟着臣出来,还从未有过如此士气高涨之时,二王爷之言着实不错,民心所向,才可事半功倍。”
池靖卿的心思不在此处,听了这话也只象征性的应了一句。顾将军一个过来人,岂会不知他的心思,笑道:“好了,在外面站了这么久了,臣也有些乏了,便不陪二王爷四处走走了,臣先告退了。”
池靖卿道了声将军慢走,见人走远,才快步朝军营外走去。一路上未见沈素期的影子,心中愈发不安。
走出一段路,忽地被一士兵找了上来,士兵先行礼,犹豫半响,才道:“二王爷,小的适才见……见您身边的随从抱着与您共乘一马车的女子朝……”
池靖卿心头一紧,等不及他汇报完,语气透着一丝急切,但依旧沉声问道:“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士兵适才见他皆是温和的模样,忽地见了他严肃的样子,被吓了一跳,他重复着吼了一遍,这才回过神来:“在、在最东侧正数第三个军营……”只觉眼前人影一闪,瞪大了眼睛去看,竟没了池靖卿的影子。
军帐之内。
顾明玉拿下沈素期额上的毛巾,扔进水盆中,接过面具递过来的冷毛巾,再敷在她额上。道:“烧虽没有退,好在温度也没有再升高了,也算是稳定下来了。”
面具未应这话,耳一动,站起身来,擦干了手,刚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便见池靖卿大步进来,先看了自己一眼,轻咳一声,别过视线:“靖卿,你知道了。”语气略带不自然。
池靖卿只看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走近床榻,顾明玉起身让出位置。他坐在床榻边,一见沈素期面色,伸手在她颈间探了探温度,眉心一拧:“她烧了多久了?”
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听得面具莫名心虚,隔着银面摸了摸鼻子:“有一会儿了,”顿了顿,“离开军营时便发了烧,大概半个时辰了。”
烧了半个时辰却无人通报给池靖卿,他若发火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并没有,只盯着沈素期微红的脸颊,神色复杂,不知想了些什么。顾明玉看了面具一眼,略微思索,道:“二王爷,素期发了烧,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便没有告诉您,您……”
岂料池靖卿略微叹息,唇角淡淡苦涩,夹杂些许自嘲,似自言自语:“适才我若发觉了她有异样,断不会在她晕倒时不在她身边。”
但他适才若陪伴在她身边,便无法与顾将军等人商谈要事,更无法与士兵沟通。两者之间只得选择一者,池靖卿却说出了这话,莫非觉得沈素期比他的大业还重要?
面具适才心虚,现下半点心虚之感也无,反而警醒了起来,斟酌了半响,仍未忍住:“靖卿,沈姑娘的身体一直如此,且此次有我与顾姑娘在,若你在场,也只能如此。”
言下之意,他与顾将军商谈要事没错,即便陪着沈素期一同在外,也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他最多只能亲自将人抱回来罢了。
话中劝解之意明显,池靖卿却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淡淡道:“你们先出去吧。”
显然,未将面具的话听进去半个字。
面具心中隐隐有了不祥之感,但见他这幅什么话也听不进的模样,只得作罢。
池靖卿只听一声门吱呀关上之声,拿下沈素期额上的毛巾拿了下来,过了一遍凉水,又拧干敷上,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他思量良久,喃喃道:“莫非是我错了,我不该逆天而行,否则为何在我身边的你却屡次病倒。”
“若我放弃这天下,专心陪在你身边,或许比夺得皇位更能让我觉得满足。”
先前他还不觉得什么,但现下她屡次病倒,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像今日这样连第一时间站在她身边也不能,他的存在于她 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若有朝一日她……他是否能见她最后一眼?
越仔细想下来,越觉后怕,今日她只是发烧晕倒,若明日更为严重,他也不能在她身边,且日后转战到北方,这种情况定少不了,届时她该怎么办。
池靖卿扪心自问着,天下与她,哪个对他的打击最大,还未犹豫,心中便有了答案。
门外,面具虽听不真切里面的声音,但心中已察觉到了异样,银面之下,面色并不轻松,皱着眉,眼中神色复杂。
池靖卿若当真因此动摇……不,他筹备了这么多年,岂会在关键时刻放弃。
面具眼眸微眯,自我催眠着,半响,叹息一声。
翌日,辰时。
秋来常有万里无云之时,天气正好,阳光没了燥热,也可爱了许多。
顾将军与戚荣在主帐中商谈着,二人谈来谈去,所谈内容也没有什么变动,草草结束了对话。
戚荣通过敞着的军帐门帘看了眼天色,面色狐疑:“二王爷怎么还没有过来,昨日不是说好了今日巳时去知府府上,该不会自己先去了吧。”边说着,还朝外张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