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荣仔细一看信笺,不由一怔:“先前不是谈好了今日两军在淮阳相会,二王爷怎么突然间来平阳了。”收起信笺,见顾将军神色亦疑惑,“或许二王爷要趁此次机会收服平阳,便亲自过来了。”
池靖卿这个时候过来,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释他的行为的了。
顾将军半信半疑,只看着准备好的士兵,道:“二王爷来了平阳,今日先不去淮阳了,具体事宜稍后再和你们解释,大家都先散了吧。”
忽然取消了行动,众士兵皆有些疑惑,但见顾将军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也只得服从命令。
待士兵散开之后,顾将军无意识朝城中心的方向望去,忽地目光一顿。但见一抹靓丽的身影朝他快步走来。
“爹爹——”顾明玉神采飞扬地走近,一把扑到顾将军怀里,“顾将军,别来无恙。”正要带着他转个圈,却被他一招制服。
顾明玉肩膀被他扣住,顾将军那双有力的手好像钳子似的,硬叫她动弹不得。夸张地呲牙咧嘴挣脱着:“顾将军,我可是你亲生女儿,一点都不怜香惜玉。”鲜少的,声音中带了女儿家的娇嗔。
顾将军松开了手,佯装怒意地瞪了她一眼:“还知道我是你爹?偷跑到敌军阵营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我是你亲爹?”
顾明玉正在兴头上,狡黠一笑,眉间几许灵动:“爹爹,现下怎么还能说成敌军,明明都一家亲了。”那模样好像她立了不小的军功似的。
李元从顾将军身后走了出来,打趣道:“明玉这话说得不错,大越士兵皆是一家的兵,你可不能再敌军敌军的叫了。”声音带着笑意,这话半开玩笑半是认真。
顾明玉有了帮手,笑得更为放肆。顾将军摇了摇头,即无奈又纵容着。
但见一辆马车在他们身前缓缓停下,一只手从马车中伸出,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精瘦有力,
只一只手,便叫人不禁联想到手的主人,该是那运筹帷幄,统筹大局之人。
池靖卿掀开车帘,缓缓下了马车,一道顷长挺拔的身影闯入眼帘,举手投足间优雅从容尽显,且尊贵无匹。
顾将军站在原地不动,等着池靖卿自己走过来,即便他投降了,顾家军统领人的那股子骄傲与气节仍不允许他先示弱。
岂料池靖卿虽下了马车,却半点没有走过的意思,反而转回身,朝马车伸出手。
顾明玉见状不由轻笑出声:“这是接马车中的人下来呢。”话语中却透着满满的欣喜。
果然,但见一只素手搭在池靖卿的手上,旋即一抹粉白身影缓缓下了马车,身着罗裙,浅紫色外衫笼在身上,身姿纤细,桃面虽着了些许胭脂,仍掩不住病弱的憔悴。
秋风偏偏打在她身上,吹开她鬓角的发。她抬起纤细的玉指轻轻将发别回耳后,露出一双灵动的杏眸。
下了马车,便收回了搭在他手上的素手。
顾将军眼底掠过赞赏,仍站在原地。池靖卿见他无动于衷,再看了眼他身侧的李元,顿时了然,不由失笑,走上前去:“久仰顾将军大名,叫顾将军等候多时,本王失敬。”语气之中不卑不亢,又不失礼数。
顾将军眼底掠过错愕,他如此大方,反而显得自己的有些小家子气了,当即上前两步,回礼道:“二王爷客气了,从前见了二王爷只知王爷闲云野鹤,却不知王爷心中怀着天下,今日能与王爷站在同一条战线,臣深感荣幸。”
原以为池靖卿收服了二十万大军,难免心高气傲,却不想他一开口便谦逊,无半点傲气,这二十万大军交到他手上,自己便也放了心了。
池靖卿的注意力被他前半句话吸引,略带疑惑问道:“顾将军先前见过本王?”先帝在位时他未去过前朝,池靖远登基后他便赶去琼玉城,应与顾将军素未谋面才是。
顾将军目光望向远处,神色浮现一丝怀念,缓缓道:“那年先帝在世,王爷也不过舞象之年,与其他皇子并不亲近,臣只远远看了几眼,王爷不知也是有的。”
如此说来,便合理得多。
先帝对带池靖卿虽不疏远,却也不亲近,至少在旁人眼中如此,但教他习武的太傅却是先帝亲自挑选的,据闻是位战功显赫的老将军。
从前先帝在世之时发生了何,池靖卿记得有过模糊,只笑着略过来此话题。
他目光扫过还整装待发的士兵们,借此将正题引了进来,道:“本王临时决定来平阳,违背了先前的约定,实则事出有因。”适才他环视周围的那一眼不难留意到大家都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了。
戚荣先前见过他,现下归顺在他名下,又是另一番心情了,眼底流露钦佩,上前道:“二王爷,我们先前见过面,您还有印象吗?”不等人回答,又道,“您此番特意来平阳,可要连平阳一同收服?”
李元看了他一眼,道:“二王爷既然来了,必定是奔着收服城池,且平阳之后便是杭州,再之后便可北上,唯有到了北方,我们才算有些优势。”
戚荣好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了,又确认了一遍:“北上?这么快?”
自打池靖卿扯旗造反以来,似乎才过了两个多月,便即将北上了,看来池靖远的皇位怕是坐不稳了。
池靖卿未反驳,也未应下,说来他此次谋反也太过顺利了,顾将军的归顺在他意料之外,但他并不因此便觉得池靖远会这么轻易就被他扳倒。
顾将军与他的想法一致,道:“在南方之所以这么容易,一来王爷得了民心,二来天高皇帝远的,皇上即便想阻挡王爷,单单行军便要几日,即便到了南方,也极有可能到了王爷的地盘,处境被动。
但若北上,局势便颠倒了过来。” 话到了此处,也沉重了起来。
这话虽将池靖卿之后的道路说得艰难,却无人反对。
李元缓缓点头,也对此表达了同样的观点,道:“夺天下远没有想象中容易,何况池靖对皇位的执着超乎常人想象,顾将军的军队虽归顺了王爷,他定会想出其他办法,再弄到兵马与王爷抗衡,届时才是真正的战争。”
两军相对,亦到了一决胜负之时。
三人意见高度统一,会师的喜悦因此被冲淡了许多。
沈素期二人跟在几人身后,一直搭不上话,她在外面走得久了,大脑一阵眩晕,看了顾明玉一眼,浅笑道:“明玉,我还未来过平阳,他们一时半会儿应不会谈好,你陪我出去转转可好?”
顾明玉英眉微蹙,任谁人皆看得出她脸色更为苍白了,且额上溢出少许细汗,这幅模样自然不可能真的去城中转转了。
心下了然,道:“好,”抬头看向顾将军,对着他的背影,“爹爹,我带素期四处走走,就在这附近。”声音不大,但足以引几人注意。
池靖卿率先回过身来,仔细观察着沈素期的脸色,见她冲自己宽慰一笑,略微放下心来,叮嘱道:“稍微走走便回来吧,等你们回来一同用膳。”
实则沈素期的身体也不允许她在外面太久。
顾明玉张了张口,衣袖被她一拉,只得作罢,点头应着。
顾将军看也看得出沈素期神色不大好,亦叮嘱着:“明玉,莫要由着性子来,知道吗?”
顾明玉辩解不得,索性一一应下,摆了摆手,带着沈素期朝反方向走去。
池靖卿心头莫名不安,看了面具一眼,后者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跟上。
沈素期确定走出了池靖卿的视线外,忙停下脚步,搀扶着树干,眼眸微眯。此时她额上已经溢满了细汗,汗水打湿她鬓前的发,发丝贴在脸上,映得面色更为苍白。
顾明玉忙凑了过来,以衣袖为她扇着风,满面关切:“素期,你坚持住,我去找毒医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她话音都未落,人便走出了几步远。
沈素期秀眉微蹙,缓缓道:“明玉,你忘了吗,毒医在我们之后出发,现下还未到平阳。”顿了顿,“先莫要声张……”声音隐约带着痛苦,秀眉皱得更紧,扶着树干的手指紧抓着树皮,指甲都陷了进去。
顾明玉自幼习武,耳力胜于常人,顿时停下脚步,四下一看,但见不远处一抹熟悉身影,犹豫半响,仍朝他招了招手:“秦公子,你快过来一下。”
面具听出她声音不对,快步上前,越过她看向沈素期,心中暗喊遭,不必询问,也知是怎么一回事了。
眉心一拧,道:“我去告诉靖卿,顾姑娘,你先送沈姑娘回去。”
顾明玉情急之下拉住了他,脱口而出:“秦公子,素期的意思是先不要告诉二王爷,二王爷现下与我父亲谈事情,她不想打扰。”
这话说得又急又快,迟迟不见他回应,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拉着他的衣袖,触电般松开了手,来不及多想,道:“叫秦公子过来只是想问问你身上带了压制毒素的药了没有。”
面具有些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不由看了沈素期一眼,又见顾明玉神色鉴定,看来二人意见统一,且沈素期的想法不难理解,为了不给池靖卿添麻烦,宁愿自己忍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