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听见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声音由远及近,好一会儿,她后知后觉地才回过神来,缓慢偏过头,一见守在床变的人是池靖卿,一滴清泪顺着眼尾滚落。
池靖卿唇角浅笑僵硬着,心口抽痛,忙手忙脚乱的擦拭着她脸上的泪,轻声安抚着:“素素,你刚醒来,流泪会伤了眼睛,睡觉的时候做了噩梦了?”
好像她昏迷了的这几日也不过睡了个长觉,现在睡醒了,一切如常了。
沈素期先是摇头后又点头,吸了吸鼻子:“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我们在一起了,并且桃乡沈家仍旧在,只是最后我却再也见不到你了……”尾声略带哽咽。
池靖卿心中啧了一声,坐在床榻边,将人抱在怀中,在她耳畔缓缓道:“梦终究是梦,沈家虽不在了,但本王会代替伯父照顾好你,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声音越发得轻,生怕吓着她似的。
沈素期乖巧地一点头,借着他的衣襟蹭干了泪,又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见他衣襟上半点水渍的痕迹也无,不由失望地“啊”了一声。
池靖卿不由失笑,敲了敲她的脑袋:“亏得我适才还想法子安慰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话音含着笑意,眼底隐隐带着宠溺。
历经这么多事,她虽成长了些,但在他面前仍像个孩子,这点足够他欣慰与满足。
她吐了吐舌头,狡黠一笑,:“二王爷需要什么报答?”歪着脑袋思量了半响,“让我想想,我昏迷的这段时间明玉肯定没有回平阳去,这可大大的便宜了你,这个报答够不够?”
她似乎在昏迷中听见了顾明玉的声音,略微一想,他定不会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什么也不做,有顾明玉做筹码,他做起来事来岂不方便了许多。
沈素期正沾沾自喜地想着,岂料池靖卿毫不留情地在她鼻尖上掐了一下,佯装怒意道:“这与她在不在此处有何关系,我许久未以此威胁顾将军,凭顾将军的头脑,岂会料想不到,我断不会做出威胁之事。”
或许一开始顾将军还是忌惮的,但时间长了,也便放下心了。
沈素期一怔,眨了眨眼睛:“那明玉人呢?”话音刚落,便见顾明玉从外面推开了门,不由心中一喜。
顾明玉走上前来,先是在她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除了面色还未恢复血色,其他皆与之前没什么两样,这才松了一口气,冲她一挑眉:“亏得你还记得我,否则还不知二王爷什么时候才让我们进来。”
边说着边朝她挤眉弄眼,模样不免带了几分滑稽。
沈素期被她说得脸颊一红,但见她这幅样子,噗地笑了出来,朝她招了招手。
池靖卿起身叮嘱了两句,便朝外走去,与顾明玉擦肩而过之时,只多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某种警告。后者心下了然,这一场无声的沟通在一瞬间完成,饶是沈素期注视着他们,也未发觉异常。
他刚一出门,顾明玉便坐到了床榻上,拉着她的手,眼睛闪亮闪亮的,道:“素期,你这次可把我们吓坏了,”想到池靖卿适才的眼神,话锋一转,“好在来了个白发老人,说自己是闻人轩的师父……”
话刚一出口,声音戛然而止,表情略带错愕地轻咳了一声,企图将适才的失言掩饰过去。
沈素期抿唇一笑,淡淡道:“过去的事情也就过去了,若我没有中毒,或许现下又是另一番光景了,是好是坏,谁又知道呢。”
她如此淡然,顾明玉倒有些意外,半响才道:“你不介意便好。”点到为止,就此避开了毒医的事情。
见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忙转移了话题,道:“你昏迷了几日,二王爷还没有告诉你外面发生了什么了吧?我父亲的事情你知道吗?”
说到此处,沈素期也来了兴致:“顾将军怎么了?适才我看二王爷的样子,似乎不像是打仗了的样子。”再看她的表情,似乎更像两军握手言和。
顾明玉握着她的手都紧了几分,神色难以抑制的兴奋,郑重地一字一句道:“我父亲带着大军归顺了二王爷!”尾声激动的有些发抖。
沈素期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你说真的?顾将军当真同意了?”
顾明玉白了她一眼:“这还有假?顾将军是我父亲,我岂会拿这种事情哄你开心。”
沈素期道了声自然不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狂喜,压下了心头的,却又在脸上展现了出来,眉眼含笑,道:“如此真是太好了,顾将军终于想通了。”
忽地想到了什么,心下疑惑:“等等,这是顾将军是自己想通的?”先前连顾明玉偷跑到了这里,顾将军的想法都没有动摇过,怎么会忽然想通?
也不怪她疑惑,顾明玉得知李元说服了她父亲时,也不由感慨。
见沈素期脸上即好奇又迷惑,眼波一转,思来想去,还是莫要逗她了,道:“二王爷请来了李叔叔,先前一直在琼玉城的李先生。李叔叔与我父亲是多年的旧识,二人许久未见,边叙旧边谈正事,谈着谈着便谈成了。”
朝门口看了一眼,放低了声音:“而且我父亲之前便欣赏二王爷,且军中基本都是敬佩二王爷之人,李叔叔这次去,不过将我父亲一直不愿面对的事情摆到了明面上罢了,我父亲便答应了呗。”
或者可以说李元卸下了顾将军肩上的重担,更为他推卸掉了一直压制着他的责任。
顾明玉说得轻松,顾将军舍弃了家族百年来坚守的忠诚可不轻松。
沈素期长舒了一口气,不由感慨:“因为什么都好,顾将军终于不再想着打仗一事了。”两军可免战,她如何不欣慰。
二人在房间中谈得开怀,池靖卿一出房间,便见毒医站在院中等候,面具倚在门口,见他出来,站直了身体。
池靖卿走到毒医身前,做了个请的手势:“毒医先生,我们借一步谈话?”
分明询问着毒医的意见,行为却不容人拒绝。
毒医倒也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负着手与之一同朝外走去。
面具见二人走到身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二人走出一段路,池靖卿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远处,沉声道:“毒医,你且告诉本王,若一直按照今天的方法,是不是无需解药也可以解毒?”
毒医不假思索道:“二王爷是聪明人,倘若那毒可解,老夫今日便解了,何须再拖延下去。”顿了顿,“针灸虽可起缓解作用,但对解毒来说,还是差了一大截。”
与先前的药物压制的本质没有任何区别,针灸的效果不过更强了些罢了。
池靖卿目光向下移,浓密的睫毛遮去眸中闪过的异色,唇角勾起淡淡自嘲:“=是本王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若一个针灸可以解毒,当时南离便行此道了。
收起唇角暴露的情绪:“那么如何才可解毒?且不会留下后遗症的那种。”很快,毒医便给出了答案,且与南离的一模一样。
若要彻底解毒,还需那味草药。
似乎潜意识中早便做好了准备,池靖卿并没有什么无法接受的,偏头看向毒医:“是否一直针灸下去,即便没有解药,沈素期也不会有生命危险?”这话中仍带着侥幸的成分。
毒医半点希望也不给,当即摇头,连神色都严肃了起来:“话不可以这么说,沈姑娘体内的毒素不是一天恶化的,且近日屡次奔波,虚弱的身体又受了劳累,导致毒素恶化迅速,才有了这么多次的昏迷。”
模样俨然一个传道授业的老学者,见池靖卿未应答,权当他听了进去,续而道:“针灸与用药压制的道理区别不大,沈姑娘的体内的毒素极有可能再次免疫,且针灸多了,对她的身体也有一定的损害。
是故针灸并不能保证什么,若没有那味草药,老夫也不敢保证可以解了沈姑娘体内的毒。”
说来说去,解毒的关键仍是那味草药,但这都过了一年的时间,如当真那么好找,不是早被他们找到了。
池靖卿眼眸微沉,他何尝不知解毒需草药,现下连针灸也无法保证什么,沈素期的身体又时好时坏。
他眼眸一眯,莫非是他逆天而行,沈素期被他所连累了?念头一闪而过,又道:“毒医既说为闻人轩来还债,债未还完,还希望您能遵守诺言,且本王也并非叫你白白留下来。”
毒医原本便有担当责任之意,听他此言,略有兴致地问道:“二王爷有何指示?”
一阵秋风吹过,吹碎了交谈的声音,枯黄的树叶在空中兜兜转转,终落叶归了根。
顾将军的军队休整了一日,本决定了在第二日一早便带领军队去淮阳找池靖卿,却不想还未动身,便传来了信笺,他竟亲自来了平阳。
要知道平阳城查知府还未归顺于他,虽奈何不了他,但若强迫,便违背了他一开始以理服人的初衷。
军队皆列队整齐等待顾将军号令,他却迟迟未下行军令,戚荣看了眼他的背影,还当他在犹豫,犹豫片刻,上前道:“顾将军,时辰到了,我们……”
顾将军回手将信笺递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