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领士兵训练的是个皮肤白皙,看上去有些书卷气的年轻男子,因着胸有才华谋略而受重用,小小年纪便已经是参将。
将近正午,训练接近尾声,带领训练的将领神色也缓和了许多,环视众士兵,感慨道:“虽说顾将军现下在家休养,但我们千万不能懈怠,如今国势大家都清楚,皇上正是用人之际,我们必须严格要求自己,才能保护我们身后的家人!”
即便皇上停了他的官职,将士们仍为了皇上做打算,这何尝不是一种忠诚。
顾将军心中欣慰,迈着从容的步子上前,道:“不愧是我顾家的兵,有觉悟!”声音带着爽朗的笑意。
将士们皆一愣,这声音是……
顾为站在指挥台上,率先看清了来人,面色一喜,忙走了下去,还没走到近处,便迫不及待道:“顾将军,您来了。”
“顾将军,您终于来了,您在家养好身体了?”
“顾将军,您来了是不是说我们即将要上战场了?”
“顾将军,您不在的这阵子,楚参将每日都带着我们训练,您放心,上了战场我们也不怕!”
士兵们个个满面笑意,热情欢喜,这其中有许多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只因着是顾将军,所以慕名而来。
顾为谦逊一笑,朝士兵挥了挥手,“莫要胡言,”又看向顾将军,“顾将军,您许久不来,士兵们都想您了,一个个张罗着要见您呢。”久在军营,书卷气中也带了些不拘小节的豪爽。
顾将军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做得好!”环顾中将士,提高了声音,“大家这段时间操练辛苦,这两日整顿一下,暂时先不训练了。”
将士们刚被夸奖过,怎么忽然叫他们暂停训练了?士兵们一个个疑惑地看着顾将军。
顾为略有惊愕,看了戚荣一眼,见他点了点头,心下了然,不等顾将军解释,朝士兵道:“大家先散了,晚些时候自会通知你们接下来应做什么,临近中午,大家先去吃饭吧。”语气熟稔,军中这几日大小琐事皆是他操办,这话说得轻车熟路。
顾将军满意地点头,补充道:“晚些时候我与你们一同用膳,你们可得慢慢吃。”
顾将军许久未来军中,也许久没和士兵们一同用膳,这久违的一次,叫军中上下一阵欢腾。
某一新兵有些意外地上前问道:“顾大将军还和我们一同用膳?”
顾将军与顾为朝军帐走去,一老兵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透着敬仰,颇为自豪地道:“可不吗,顾将军爱兵如子,一同用膳是常有的事儿,且顾将军人也随和,时常与将士们打成一片,大家对顾将军都又喜欢又敬佩着呢。”
新兵面色向往且崇敬,重重地一点头:“果然,跟着顾将军算对了!”
身后声音此起彼伏,顾将军几人进了军帐,门帘一放,将声音都挡在了外面。
门帘放下来的那一瞬,顾为脸上笑意减了大半,行了个军礼,旋即道:“顾将军在家休养多日,皇上舍得叫您来军营了。”话语虽让人以为是在说笑,却说的一本正经。
顾将军随意坐在身边的椅子上,轻敲着扶边,一双睿智的眼眸好似看穿一切,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半响,道:“皇上正是用人之际,危难之时,顾家首当其冲,有何不可。”
大越外敌内患之时,从来都是顾家首当其冲,但先前皇上停了顾将军的职,现下有了事才想起恢复他的官衔,实在叫人寒心。
但顾将军未在意,谁也不好说什么,顾为不动声色地掩去眸中异色,道:“将军您这般想,末将便无惑了。末将听闻二王爷收服几座城池皆并不血刃,如此便难以估算二王爷手中人马,我们应带多少人马前往,皇上可有旨意?”
顾将军好像没有听出他前半句话是何意,自动忽视掉,应了他后半句,道:“皇上有旨,带二十万大军南下。”语气平淡,说不出赞同与否。
顾为一怔,不由问道:“二十万?”这可是出征的仪仗,对付一个亲王,需二十万大军?皇上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顾将军倒觉得没什么可意外的,池靖卿体内流着先帝的血,深藏不露,再加他兵不血刃的收复城池,应该让池靖远有了紧张感,也察觉到了危险。
思及此,道:“皇上自有皇上的考量,我们只管执行命令便可,只是此次顾家要留些人看家。”
戚荣心头一喜,往常出征,顾家军皆倾巢出动,此次顾将军主动提出留些人手,莫不是改变想法了?
顾为只微怔了一下,并没有往深了想,点头应着:“局势不稳,顾将军留些人手实属应当,”沉吟一声,“既要留人手,便要留一可指挥的人在家中。”
至于留哪一个,顾将军应早便考虑妥当。
顾将军点了点头,避开话题,一拍扶边,脸上恢复笑意,声音伴着爽朗的笑声起身道:“走,去吃饭,再晚了士兵们该饿肚子了。”
虽说过了让那些士兵先吃着,但顾将军不去,谁会先动手?
顾将军要去外面与士兵们一同用膳,顾为二人只将他送了出去,便回了帐中。
戚荣有些按捺不住,在帐中负手踱步,边道:“皇上分明有了事才想起将军来,恐怕多半因为顾家军,实在不是一个仁君之举,将军却仍追随者皇上,真是枉费了将军一片赤胆忠心!”
自打戚荣从抚平县回来,心中愈发反感皇上的作为,与胸怀天下的二王爷相比,不顾百姓死活的皇上的行为更让人气愤。
反观顾为却淡定许多,坐回椅子上,面容温和,缓缓道:“顾将军此番留了人马在京城,难道不足以代表什么吗。”声音带着书生的温和。
戚荣一怔:“你是说……”
一周之内,茯苓、拢德、昭平、凉城四座城池皆被池靖卿收入麾下,其中凉城乃是四大繁华城市之一,也是最受压榨的城池。
“当皇上的不仁,百姓已经没有活路了!”
“凉城现在已经不是皇上的了,二王爷前几天就接手了凉城,有什么事儿那也是二王爷的,和皇上搭不上关系了。”
“胡说,要不是皇上先前那般,二王爷会接手?早在一开始泥石流从河里挖出来那东西时我便知道了,皇上血统不纯正,定不是个好的!”
此言一出,周围茶客脸色皆变,当初挖出来那块大石头时,那上面可是说了,当今皇上不是天定的真龙,会给大越带来灾难,如今可不是应了那话吗!
有了开了头,茶客费尽心思地往那上面搭边,说着说着竟成了池靖远乃妖魔转世,今生专门来祸害大越百姓的。
二楼一靠窗雅座,沈素期细听百姓推测,不由跟着点头,若有所思道:“去年年初挖出巨石那事儿,没想到百姓至今都还记着,若将此事传开,或许也能再次发挥作用。”
那次事情一出,民心动摇,皇上震怒。若此时再将皇上并非真龙天子的事情翻出来,百姓早已对皇上彻底失望,再加以煽动,反了池靖远也是有的。
面具随意歪在椅子上,倒了杯茶水,喝酒似的一饮而尽,摇了摇头:“故技重施也没什么意思,再者池靖远虽残暴了些,但也不傻不是,他总有说法平复,就像上次那样。”一连收服四座城池,一时放松,语气也变得大大咧咧了起来。
说法被毫不犹豫的驳回,沈素期干笑了两声,以掩尴尬。
池靖卿一手搭在扶边,漫不经心道:“池靖远本来也不是正统继承人,这点众所周知,只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血统又有什么作用,皇家死忠一党仍坚守着使命,但也抵不住实力上毁灭性的压倒。”
沉吟一声,话锋一转,“但那是从前,死忠一党被冲散,成了一盘散沙,但如今有人出头,竖起旗杆,将散沙重新堆积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话既表达出自己的意见,又无意中迎合了沈素期,或说将她话中内涵又提升了一个高度。
沈素期欣喜了,面具却苦了张脸,这真是处处维护着,连一点委屈都不让受。想归想,正经事儿却不能忘了。
面具轻咳了一声,道:“皇族从前便对池靖远的做法大有意见,也正如靖卿所说,迫于压力,敢怒不敢言,但如今不同了,有靖卿给他们撑腰,听闻最近皇族也蠢蠢欲动,要讨伐皇上呢。”
池靖卿唇角轻嘲:“口号喊得响罢了,但若可用,也不挑什么了。”
不挑什么?沈素期略带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看着窗外,好像看见了什么有趣儿的事情似的,抿了抿唇,眼波一转,朝面具挑了挑眉。
这也无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偏生她没听懂。面具思考似的沉吟一声:“皇族之人虽帮不上太大的忙,但频频去叨扰池靖远,也足够他心烦了,届时分散了注意力,我们趁虚而入便方便得多。”
倘若不是皇族那些人太过心急,他们手中怎么也还剩些兵力,现下也可帮个大忙,但最近被皇上压榨过狠,也只剩些嚼耳根的差事了。
沈素期略微沉思,还未思量明白,便见池靖卿起了身。
面具跟着起身,朝窗外瞄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