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威剑眉一皱,偏头对上她坚定且略带哀伤的眼。心头一紧,某个地方一点一点塌陷。
半响,他终是未拧得过她,叹息一声,道:“也罢,物归原主,才可物尽其用。”话虽如此,语气之中颇多无奈。
见她莞尔一笑,又觉答应她去寻池靖卿,也未尝是一件坏事。
旋即话锋一转,道:“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他若态度冷硬,或是恶语伤人,你便要随我离开,这书可以给他。”他们留在身边也是祸害。
后半句话未明说,但以她的聪慧,岂会不知。
寻到了天龙经,他们此行目的达到,也便无需再在此处逗留。桃乡,这个地方过多停留也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距离漠北递交战书,恰好过了三日。
这日,岁寒城下。
漠北六万大军压境,拓跋明月在军队最前方,坐下一匹墨色烈马,仰望着岁寒城,气势却不输半分。
他身后便是漠北六万大军,气势涛涛。
高墙之上,桢温礼一手搭在城墙上,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马,面色冷峻,一身肃杀,高声道:“拓跋明月,我们又见面了。”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带了这么多人马出来,后方可留了人看家?”扬着声音,语气不掩讥讽。
三日前重创漠北,便是在漠北大军倾巢出动之后,老窝险些被端。
拓跋明月鹰眸微眯,冷哼一声:“我们漠北人没你们中原人那么多弯弯肠子,今日即便你故技重施,也是自身难保。你们中原人偏喜欢呈口舌之快,又有何用。”
声音冷硬粗犷,且胸有成竹。
裴无忌挥开折扇,俊秀的面孔前带着浅笑,道:“诚如拓跋元帅这般,也未见漠北在哪一次战役中获胜。小王是否要将漠北之人皆想成这般无用?”唇角邪肆,琉璃眼眸浅带一丝慵懒。
拓跋明月一时语塞,旋即再次冷哼,高声道:“本元帅不与你们比嘴上功夫,今日乃是决战之日,桢温礼,裴无忌,你们躲在城中算是怎么一回事?莫不是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不敢出来了?”
语气带着嘲笑,话一出,身后士兵哄笑一片。
桢温礼不怒反笑,低声道:“都准备好了吗?”
陵青点头应道:“回四皇子,秦公子已经备好了烈酒,一切准备就绪。”
春风刮过,风沙蔓延。
弘英谨见高墙之上似乎有了动作,牵着马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元帅,中原人诡计多端,您千万小心,末将担心他们会再次使诈。”
拓跋明月目光微离开城墙上,鹰眸一眯,道:“那又如何,待会儿正面交锋,只要我们的铁骑如常发挥,便不怕他们耍什么诡计。”
桢温礼似是听见了这话,唇角笑意更深,高声道:“拓跋明月,我安国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打得你身后的六万大军屁滚尿流,你信是不信?”
漠北铁骑乃是精兵中的精兵,现下被这般贬低,拓跋明月岂会不怒。
但见他胡子倒竖,扬起手中长枪,道:“有胆子便下来,我们正面对峙!本帅倒是很想见识见识,你口中的不费一兵一卒是何等良计。”
最后两个字咬了重音,尽是暗讽之意。
桢温礼看了池靖卿一眼,见后者微微点了点头,便打了个手势,道:“拓跋元帅,长路漫漫,本皇子请元帅尝一尝安国的佳酿,保证叫你流连忘返。”
此时的流连忘返着实不是个好词。弘英谨略微警惕,起身朝前看去,只见城墙上竟竖起了一个个类似投石车的东西,不过那投石的杆子更长。
为首的投石车旁站了一相貌冷峻的男子,对着一列士兵不知在嘱咐些什么。
他收回视线,道:“元帅,安国不知在谋划什么,末将看,我们还是先出手拿下先机较为妥当些。”
拓跋明月摆手打断他的话,道:“不过是些虚张声势的东西罢了。”话锋一转,“桢温礼,你的酒太少,不够本帅的将士们喝,不如快些打开城门迎战,本帅急着带将士们回漠北喝庆功酒。”
桢温礼面色一沉:“拓跋明月,漠北你大致是回不去了。”话音落,打了个手势。
面具带着一队士兵将投石机装满烈酒酒壶,且另带了一队士兵准备火箭。
一切准备就绪,他调整了为首投石机的降落点,对准了拓跋明月,冷喝声,“放!”
拓跋明月忽地想到什么,忙高声道:“散开,散开!”语气透着一丝急切。
然,漠北士兵还未反应过来,酒壶便如雨般坠落下来,或砸士兵身上,落砸落在地,烈酒蔓延,空气中尽是酒味。
拓跋明月忙驾着马移动位置,面具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低声道:“三号投石机对准东南方向,拓跋明月定会朝那个方向闪躲。
我投出去后,你们便跟着投。”眼眸微眯,心中又将酒壶降落的速度与拓跋明月逃开的速度计算了一遍,确认无误,手一松。
一道破空之声响起,拓跋明月迅速架马朝东南方向闪躲,然,他还未站稳脚步,耳边风声一动,一偏头,便见一朱红酒壶朝他砸来。
暗骂了一声卑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着马儿往后退去。他身体后仰,酒壶却恰好砸在马儿后颈,马儿吃痛,前蹄离地,嘶鸣一声。
但到底是训练有素,且拓跋明月擅长驯马,马儿受惊,也未将他从马背上翻下去。
弘英谨四下看去,城墙上的投石机不知怎么改良过,六万人的军队阵势庞大,普通的投石机根本无法将东西投到队伍中间,更何况后方。
但现下竟连后方的队伍都乱了,且安国的动作还未停下,谁知他们弄了这么一出是要干什么的。
思及此,忙上前,靠近拓跋明月,道:“元帅,安国必定还有后招,且明召军队到现下还没有发现影子,实在不宜坐以待毙,我们……”
拓跋明月打了个手势,将他的话截了过来,道:“列队,攻城!”声音夹杂着怒意,一双鹰眸死死地瞪着桢温礼。
漠北士兵闻言皆冒着被砸中的危险,迅速列队。
面具唇角笑意渐深,道:“四皇子,现下可以叫士兵们放箭了。”
适才漠北士兵皆散开,即便放了箭,杀伤面积也是小的,现下他们自主聚集到了一起,他们若不顺水推舟做些什么,怎么对得起拓跋明月的心意。
桢温礼目光落在拓跋明月身上,沉声道:“放箭!”
一声令下,二十名士兵齐齐射出火箭,一道道破空之声擦着耳边而过,火箭或落在地上,或射在士兵身上。
无论落在何处,皆是一片大火烧起。顷刻之间,漠北士兵顿化作火海,士兵身上的酒精只要沾了一点火星便会烧了起来,火势迅速蔓延。
“元帅,救命,救命……”
“快杀了我,杀了我……”
士兵刚硬,然,被炙热的大火灼烧的疼痛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那比刀剑砍在身上还要痛上上万倍。
下面一片惨状,漠北士兵或打滚或抓着身边的人,神智早被大火烧尽。
弘英谨见一支火箭朝着拓跋明月射来,身体一跃挡在他面前:“元帅当心!”
拓跋明月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身前滑落,大火从他周边蔓延出,饶是弘英谨这样隐忍之人,仍在地上蜷缩滚动着。
他目龇欲裂,愤怒地看着桢温礼,冷喝道:“给我冲,杀进城内,人畜不论,杀无赦!”
“元帅,敌军,后方有敌军!”
“元帅,西南方向发现大量敌军!”
“元帅,东方发现敌……”
拓跋明月心头一凛,转头四下看去,但见打着“明”字军旗的队伍从四面涌了上来,为首身穿红色铠甲的竟是适才在城墙上的裴无忌!
裴无忌一身枣红色铠甲,映得本便俊秀的面孔更是白皙,唇角笑意邪肆。
他远远的便停了下来,一抬手,包围漠北军队的三万明召大军,皆拉开弓箭。
他手轻轻一落,万箭齐发!
拓跋明月手持长枪,抵挡着箭雨。
漠北铁骑虽强,但近不了身,有实力无法使出来,仍是任人宰割的份。
士兵胡乱逃窜,战马受惊,根本不听使唤,漠北军队一片混乱。然,明召的箭雨未停,且安国的投石机仍在运作。士兵前有箭雨,后有火烧,当真进退维谷,招架无力!
终于,箭雨渐渐停下。拓跋明月长枪指天,喝道:“众将士听令!”
声音落,只响起零零散散的回应声。
他目光一扫,但见士兵不是在地上挣扎,便是一个个面如死灰的看着他。
六万大军,现下能够战斗的还不到一半。且明召三万大军个个身强体壮,手持弓箭,随时有再次射箭的危险。安国占了地势的优势,投石机与火箭配合得当,还未费一兵一卒,便重创了他们。
拓跋明月目光上移,对上桢温礼的目光,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恨意,三万亲兵丧命,他如何不恨。
桢温礼见他面色悲痛,双手紧握着兵器,仍有一战的气节,不由心生敬意。但敬意归敬意,战场无情,今日若不除了拓跋明月,明日命丧黄泉的便极有可能是他。
他身体前倾,道:“拓跋明月,如今的状况你很清楚,若你仍想一战,安国与明召的兵马皆准备好了,便与你战个你死我活。”目光向后一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