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靖卿示意他无需多礼,自顾自地走到一椅子前,坐下,见祁国公仍杵在那里,略带意外,唇角含笑,道:“祁国公怎么还站着,却是本王太过随意了。”
话虽如此,也无半分起身之意。
好在祁国公足够敏感,当即坐在他对面。见祁裕下去准备茶水,才问道:“二王爷深夜造访,不知有何事?”
池靖卿不答反问:“祁国公对于符佑是安国派来的细作一事有何看法?”语气淡淡,似是随口而问。
祁裕端着茶进门,恰好听闻此话,面不改色地将茶杯放到池靖卿手边,便站在祁国公身后,扫了一眼站他身后的面具。
祁国公眼底掠过一丝异色,未及时回应,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来缓冲,咽下茶水,道:“当时符佑入大越,恰好赶上了科举,一举中了状元,熬了三年才出了头,成为丞相也不过近几年的事。”
乍一听与问题不相干,他话锋一转,续而道:“符佑在大越蛰伏十年,一朝入狱,甚至被安国接了过去,臣也觉得很是意外。”这话很是圆滑,此事无论问何人,大多数皆是如此回答。
池靖卿听着官方的回答,唇角笑意不减,眼波微转,重申道:“本王请命一事,你有何看法?”转动着杯沿,漆黑眼眸神色难辨。
祁国公适才便知他是何意,只不过针对于他请命一事,不好开口罢了。二王爷的势力模糊,无人知道他的底。
但现下他重新发问,祁国公也无法再装糊涂,略微思索,道:“二王爷为了大越肯主动请命到战场抓人,值得臣敬佩。”
虽未说出赞扬之话,但只是此话便已足够。
池靖卿唇角笑意更甚,顺水推舟道:“祁国公即觉得本王此举深明大义,想必祁国公也是个深明大义之人,且战场定无人愿去。”声音一顿,抬起眼睑,与祁国公平视:“也便是说祁国公定会支持本王前往战场,是吗?”言谈间,压迫之感以他为圆心,四散开来。
不知不觉中,祁国公便被他三言两语就带入了定要支持他的行列。
池靖卿见他未应声,,也不着急,手指慢条斯理地敲着桌面,半响,缓缓道:“符佑深知大越机密,倘若协助安国攻打大越,会造成什么后果,想必国公您是清楚的。”声音一顿,沉吟道:“届时犹如莲太妃那般枉死色人,便数不胜数了。”
连太妃才是此话的关键。
祁国公握着茶杯的手骤然收紧,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莫非莲太妃一事他知道了?
念头闪过,回过神来,看着池靖卿,面色缓和下来,若无其事地应道:“二王爷为国为民,臣自定鼎立相助,别无二话。”后半句话一字一句,言之凿凿。
池靖卿听见了满意答复,敛了压迫之感,唇角笑意如初,道:“祁国公不愧为明事理之人,”声音一顿,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摆处细微的褶皱,“如此,本王便不在叨扰了。”
祁国公的心意已然明了,管它虚心或是假意,目的达到了便可。
祁国公随之站起身来,面色已说不出温和或是阴鸷,只强撑着最后一丝笑意,将人送了出去。
待人走远,在房中来回踱了两步,忽地停住脚步,目光深邃,沉声道:“池靖卿执意前往战场,必定有其他目的。”这话似是分析给自己听。
祁裕在一旁将话接了过来,道:“但如今拉上了国公府,皇上必定会有所察觉。”说这话时,眼底掠过一丝异色,转瞬即逝,叫人无法察觉。
祁国公岂会察觉不到这一点,看向他,眼底略有不悦:“但现下我们如何拒绝得了,池靖卿竟知道莲太妃之事,足以证明此人并非看上去那般与世无争。”且足以说明池靖卿的野心。
祁裕微怔,若当真如此,或许可与此人共同来达到目的。
祁国公负手而立,转眼看向窗外,起了阵阵北风,乌云缓缓遮住了皓月。他颜色忽明忽暗,喃喃道:“大越要变天了。”语气淡淡,难辨悲喜。
祁裕悄然退出书房,出了国公府,朝闵府的方向快步走去。
翌日早朝之后,皇上召见二品以上大臣在御书房议事,段喃也在其中。
御书房,气氛诡谲,空气紧绷。
池靖远看过几位大臣,眼眸如鹰眼般犀利。他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沉声道:“符佑带着大越的机密被劫走,倘若安国对大越开战,那些机密定然会成为安国取胜的跳板。是故需有人前往战场,将人带回来。几位爱卿可有好的人选了?”敦厚的声音盖过几人,压迫感随之蔓延。
几位大臣一时无话,相互推辞着。池靖远看在眼中,鹰眸一沉,面带愠怒:“难道满朝文武,竟未有一人肯为朕分忧吗?”这几位大臣便可代表所有人,几人无话,便代表朝廷中也不会有人站出来。
面对皇上的质问,大臣皆闭口不语,只将头颅埋得更低。
祁国公见皇上处于恼怒边缘,当即上前一步,道:“皇上,若要去其他地方捉人,许是会有人请命,只是战场那种地方……”谁会主动想要去随时会死人的地方立功。
池靖远闻言,还未顾得上去想其他,心头便起了怒火,沉声喝道:“战场危险?若不将符佑捉来,大越的机密泄露,安国与明召战胜了漠北再对大越开战。届时百姓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整个大越岌岌可危,到时候还有什么地方不危险?”
声音夹杂着怒火,见一时无人回应,冷哼一声:“难不成要叫朕亲自去战场上捉人吗?”声音夹杂着怒气,鹰眸暗涌阴鸷。
段喃一直未出声,现下听了这话,上前一步,面色平静,道:“皇上,前两日二王爷在朝堂上请命,主动要去战场上将符佑带回,依臣之见,若是无人想去,不妨……”
便让池靖卿前往罢了。
这话自然不可由他说出来,池靖远怒气渐消,略微思索,沉吟道:“池靖卿势力不明,若到了战场上,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若是……”
若是与敌军合作,且国防图现下不知在何人手中,若是到了池靖卿之手,被他带到了战场上,届时便不止是其他三国的战事了。
段喃从池靖卿口中得知池靖远在顾忌什么,且有了应对之策,当下应对如流,道:“皇上,倘若您觉二王爷此人危险,便莫要教他带兵力前往,只他与随从两人,即便他有何野心,手中无兵马,这野心也只是野心罢了。”
话音落,祁国公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是了,皇上,二王爷不是说过不可以不带兵马,只身前往,那便叫他只身前往罢了,若出了什么意外,也并非是皇上您不派人保护着他。”
言下之意,倘若池靖卿在路上或是战场上因什么失去了性命,也皆是他自找的,谁人也怨不到皇上。
这话才是最终打动了池靖远的,若是可借此机会除掉池靖卿,抓拿符佑之事,也可再派人前去执行。
思及此,池靖远眼眸微眯,眼中闪着危险的气息,半响,道:“既然二王爷曾请旨前往,朕便成全了他。”语气与即将处死池靖卿一般。
祁国公率先跪在地上,高呼着:“皇上英明。”
一声落下,其他大臣皆附和着。
与此同时,池府。
书房,阳光洒落一室。
面具站在背光处,看着池靖卿,思及今早传回的消息,道:“靖卿,沈素期三人已离开了山谷,似乎要回琼玉城。”这一点,也是他意料之外的,“不过仍是与赵子威同行。”尾声带着戏谑,且留意着他的反应。
池靖卿对沈素期决定回琼玉城的决定未有何意外,听见与赵子威同行,眼眸忽暗,却点头应道:“赵子威重情义,更何况如今局势并不明朗,且对沈素期有意,不会轻易离开她。”语气缓缓。
面具见他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啧啧了两声,道:“靖卿,若是丢了美人,这江山你可还要?”话一出口,便知晓了答案。
果不其然,池靖卿面色不改,甚至有些意外他会如此问,理所应当道:“若没有江山,如何守护美人。”语气浅带一丝苦涩,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若他未站在最高点,即便他愿意为了江山放弃美人,池靖远也不会罢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道理向来明了。
面具双手抱肩,忽地触碰到了怀中的信笺,拿出信笺,扫了一眼,眼底掠过一丝轻蔑。
他边递向池靖卿,边道,语气透着不屑:“裴无忌特意派人送过来的,说什么沈素期解药的那一味药引,明召皇室有,若是哪天去明召皇宫盗取,他愿助一臂之力。”
池靖卿已得知了信笺中的内容,接过来扔在桌上,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抬眼看着面具。直到看得他心底发寒,才缓缓开了口:“如旭,裴无忌看上虽很不正经,却是个通透之人。”尾声带着戏谑,黑眸却无半点玩笑之意。
面具乍一听便要反驳,但想到他不会无缘无故说了这话,到了嘴边的反驳之言又咽了回去。
抿了抿唇,看向他像是求证道:“靖卿,裴无忌与我们不会有太多牵连,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