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无形中展开一场较量。池靖远步步试探,段喃滴水不漏。
池靖远闻言未表现出什么,转言问道:“听闻二王爷棋艺精湛,只是一直未有机会与其对弈,不知与二王爷博弈,是何感受。”语气轻描淡写,好似随口一问。
段喃面色一惊,略有惊慌,跪倒在地,道:“启禀皇上,今日二王爷忽地上门找臣博弈,且以王爷之位压迫臣,为臣迫于无奈,只得应了下来。有不妥之处,还请皇上责罚。”语气带了一丝紧张。
池靖远见状,目光在他身上略有停留,半响,道:“爱卿不必紧张,朕不过随口一说。”一摆手,示意他可以起身。
段喃迟疑着起身,头颅微低,未再言语。
池靖远起身朝内殿走去,道:“朕乏了,爱卿请回吧。”语气中似乎也确实带些疲惫。
段喃待他进了内殿,才退了出去。
出了养心殿,段喃忘了一眼天空,天空澄蓝如洗,空气干净得冷,沉重的心情却未舒缓半分。
池靖卿去过状元府一事,已被皇上察觉,便是说他一直都在被皇上监视着,他一时半会儿无法去找池靖卿说明此事,后者亦无法来寻他。
段喃走在街上,想着将消息传给池靖卿的办法,忽地见一茶馆正在举行对对子活动,心中念头一闪,迈了进去。
翌日,巳时三刻。
京城中大街小巷行人空前的稀少, 百姓皆朝着一个方向汇集。
中央地带,早便架起高台,高台之上立着根柱子,柱子上绑着一女子。
台下百姓聚集,皆对着女子指指点点,声音毫不掩饰。
“你看,听说这人昨天竟然在护国寺刺杀皇上,还是一个女子……”
“女子都站了出来,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皇上办事实在不公,连个女子都看不过了。”
“皇上是什么人,身边尽是高手,即便不公又能如何。”
“就是,我们这种手无寸铁的百姓,不公也只能忍着。”
“真希望有人能够推翻……”
声音噪杂,在场士兵有人听见不敬之言,也只是别开视线,假装没有听到。
一茶楼内,一名通体漆黑的男子,密切关注着高台周围的人群,面无表情。虽关注着下面的情况,却也未忽略周身的气息。
是故当有人注意到他时,他目光一转,却只捕捉到了一背影。
他一手摸向腰间,想到自己的使命,不得不将手放了下来。
面具迅速钻进一雅间,回手关紧房门,走向窗边,喘了口气,道:“靖卿,方才我见到一人,也在留意着下面,那人身手不凡,许是池靖远派来的,我们要小心了。”语气透着股紧张。
面具这样性格随意的人都紧张起来,足以说明那人超群的实力。
池靖卿未有半点意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池靖远身边的第一高手,影卫的首领。平时藏着掖着,今日竟派了出来。自乱阵脚,乃是无能之举。”语气轻蔑,未将卫影放在眼里。
面具先是心头一惊,但见他面露不屑,不由错愕,迟疑了一下,问道:“靖卿,你的意思是?”
心存疑惑,有这样的人在,他们行动受阻,他应觉得棘手才是。
岂料池靖卿收回视线,脸色缓和下来,道:“我们走,此人不是沈素期。”话语笃定,说罢,便朝外走去。
面具心下狐疑,快步跟了上去:“嗯?你怎么知道那不是沈素期?”
那女子身形与沈素期相差无几,头发散乱,看不清容貌,但见过沈素期之人,皆会认出才是。
池靖卿迈出雅间,轻笑着应道:“若换做是你,抓了如此重要之人,会不将那人的容貌露出来吗?”若真是用来杀鸡儆猴,藏着掖着又有何用?又不是来考验人的。
面具微愣,忽地恍然大悟。若换做是他,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见自己抓对了人,好逼迫幕后之人现身,是绝对不会将人的脸遮住的。
并且从池靖远将影卫调出来之举,更可看出这是一个圈套。
池靖卿下楼时,压低了声音:“告诉段喃,早些回去。”声音淡淡,心中松了一口气。
那人不是沈素期,无人知道他察觉此事时,心中那种释怀之感。
好似失去了什么东西,忽然失而复得,那种踏实。
午时已到,高台之上,一屠夫拿着一把生了锈的刀,上前在女子身上行刑。
一片一片的肉剃下来,女子发出阵阵惨叫,血水顺着高台流淌下来,阵阵血腥被吹散在空气中。
百姓窃窃私语,看着高台上模样凄惨的女子,个个面露惶恐,有胆小之人,双腿间更是流出一股不明液体。
整个过程,皆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但直到女子变为森森白骨,也未有一人站出来。
百姓从震惊、恐惧、惊慌变为麻木、呆愣。
高台之上流下的雪水,染红了一地白雪。
当街凌迟也无果,池靖远在养心殿大发雷霆。
池靖卿回到府中,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脚步一顿,道:“派人去山底搜查,动作隐蔽些,莫要教人察觉。”语气淡淡,眼眸深邃。
面具略有迟疑,只得应下。
护国寺山下之地,并非传言中那般贫瘠。
烟雾缭绕,青草遍地,河水潺潺。
河边生起一堆篝火,烟雾淡上许多。裴无忧拿着一件长袍,在火堆边烤着,扫了眼仍昏迷着的沈素期,道:“池靖远的人很快便会搜查过来,还能走吗?”
赵子威一只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侧,一手往篝火里填着树枝,看向沈素期叹了口气:“明日天亮再走,素素今晚应会醒过来。”
后者只觉眼皮沉重,从远处传来流水声与交谈之声,她尝试着发出声音,但喉咙好似填满了沙子,声音半点发不出。
裴无忧将烤干的衣服搭在沈素期身上,自己靠在大石上,不雅的翘起二郎腿,合上双眼。
一放松下来,全身酸疼,伤口皆在喧嚣着。
赵子威目光在她脸上探究了半响,还未开口,后者懒洋洋的道:“想问什么便问。”不必睁眼,便可察觉到他的目光。
赵子威被察觉,摸了摸鼻子,目光落在篝火上,道:“你当真是明召公主?”先前虽听出了这一点,现下却想听她亲口承认。
裴无忧淡淡嗯了一声,一手揉着腰间,稍微用力,秀眉微蹙。
赵子威未察觉她的异样,续而道:“明召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吗?”说着,搅动了一下火堆,篝火一阵噼里啪啦作响。
裴无忧“嗯?”了一声,略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一失神,下手没了轻重,当下疼得轻呼一声。
赵子威本便留意着周围环境,听她这一声异样,当即看了过去。见她一手扶腰,心下了然。
他走过去蹲下看向她腰间,道:“你受伤了?”语气带了一丝关切。
裴无忧随意应了一声,收回了手,压下心头的异样,看了他一眼:“通常都会问我为什么离开明召,你怎的只想到了有趣之事。”
赵子威目光仍在她腰间,干脆在她身侧坐了下来,道:“你离开明召自然有你的理由,若知道明召有何有趣之地,日后游历可多一去处。”语气随意,自带一股洒脱。
裴无忧忽地轻笑出声,这一笑带动了浑身的皮肉,疼得她倒吸凉气。
赵子威道:“裴姑娘,你的腰扭伤了,我学过一些医书,不妨替你医治?”语气自然,未发觉有任何不对。
裴无忧略有错愕的别开视线,摇了摇头:“赵公子,不必了,小伤不碍事。”语气略有不自然。
这山间只有他们三人,现下沈素期昏迷不醒,便只有他们二人是清醒着的。孤男寡女,她的伤在腰间,如何可以叫男子医治。
赵子威未想到这一点,只当她与自己客气,未有多想,道:“裴姑娘,我们明日需赶路,你这伤若是恶化了可不得了,万一落下病根,你下半生岂不要在床榻上度过。”面色严肃,声音凿凿。
裴无忧心头微惊,下意识问道:“你是说……嘶……”
赵子威见她转移了转移力,一手搭在她腰侧,用了三成力道,有规律的揉着。边道:“裴姑娘,你腰间的淤血若是不化开,是没有办法痊愈的……”
裴无忧面色一红,条件反射地一拳朝他面门打去,后者未料到她有此举,一个措手不及,脑袋撞到大石上,耳边一阵嗡嗡声响。
裴无忧拉着腰间的衣服,朝反方向挪了挪,轻咳了一声:“赵公子,男女有别,怪不得我。”别过视线不再去看他。
这话一出,赵子威才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举动对女子来说多么逾越,且他现下与她独处着。
略微换位思考,坐直了身体,未去看她,道:“裴姑娘,抱歉,是在下失礼了。”目光落在远处河水处,只听耳边传出一阵咕噜声。
他一偏头,便见裴无忧一手摸了摸肚子,起身朝河边走去。
夜幕降临,山间烟雾散去,河水泛着粼粼波光,寂静的山间只有潺潺流水与篝火作响之声。
篝火之上,烤着河水中捞出的鱼儿,淡淡香气在空气中四散。
裴无忧看着赵子威翻动着烤架,随手朝篝火中扔了颗石子,道:“赵子威,你有什么打算吗?”语气淡淡,似是随口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