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一句话,养心殿内气温骤降。
池靖远眼底尽是阴鸷,重复着他后半句话:“不止一方势力,莫非朕得罪的人很多吗。”声音森冷,已处于震怒边缘。
卫影未应答,便是默认。
池靖远在自己手上纱布上摩挲,目光如炬:“查出幕后之人了吗?明召那边有何反应?”明召公主在大越,明召皇帝不可能不知。
卫影略微思索,应道:“回皇上,今日刺客除了跳崖的三人,其余人皆当场毙命,身上并没有特殊标记,是故还未查出那些人是何人指使。至于明召,并无一丝异样,属下斗胆猜测,明召皇帝还不知此事。”
语气沉着,声音却如同毒蛇的信子,叫人心底生寒。
这样的人虽恐怖且难以掌控,但若掌控在手,绝对是一大助力,这一点池靖远深知。
后者“哦?”了一声,略带疑惑:“何出此言?”难得的,语气稍有缓和。
今日之事他虽震怒,那是因那些人教他失了颜面,但得知裴无忧这个明召公主在大越,一切的愤怒皆被此压灭。
掌握着一个明召公主,便代表在于明召的谈判上,有了筹码。和这一点比起来,他受些皮肉伤根本无妨。
但出于皇室颜面,刺客必须找到。
卫影脸上并没有一丝情绪,一板一眼道:“回皇上,倘若明召明召皇帝知道自己的掌上明珠在大越,应派人捉拿回去才是。若不然,今日也应有明召皇室之人,保护明召公主。但属下检查过那些黑衣人的尸体,并未发现任何明召皇室的标记。是故属下猜测,明召皇帝还不知此事。”
唯有此点,才可解释明召仍未有半点动静。
池靖远似乎被这理由说动,当即沉吟一声:“明召皇帝不知也罢,现在还用不到这个筹码,”话锋一转,“跳崖的几人有头绪了吗?”提及那几人,鹰眸微眯,双眸藏着危险。
那三人跳崖跳得那般痛快,甚至连明召公主都不顾生死,便说明山崖之下许是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或许跳崖必死一说,并不全是真的。
他想到的这一点,卫影岂会想不到,不暇思索,道:“回皇上,护国寺后的山崖高数万丈,跳下去必死无疑,”话锋一转,“但据属下所知,那山崖间有一条宽河,虽不知深度,但若坠入河中,或许……”
在皇帝面前,不可将话说的太满,是故卫影停止了话语,剩下的皆叫皇上自行去想。
池靖远眼眸迸射出杀意,冷声道:“也便是说那几人还有活着的可能。”声音挂满霜寒,周身尽是戾气。
卫影自觉开口:“属下这便派人去山崖下搜素,活见人,死见尸。”后半句话一字一顿,字字说到了池靖远心中。
后者从鼻孔发出一声嗯,忽地想到了什么,面色略有变动,问道:“朕的好七弟今日都做了什么?”好七弟几字咬了重音。
今日各方势力皆借着这个机会暗杀他,若说池靖卿一点动作都没有,他岂会相信?
别人眼中他是温润如玉的闲散王爷,只有他知道,那人就是一直扮猪吃老虎的野狼。
然而卫影的话却叫他有些不解,前者略微思索,道:“回皇上,二王爷今日上午在茶馆,下午去找段喃下棋,现下还未离开状元府。”
池靖远眉宇一皱,心下狐疑:“下棋?与段喃?”俨然起了疑心。
从先前段喃的话来看,他应是极其厌恶池靖卿的,如今又怎会招待他下棋。此处疑点颇重,他有必要见一见段喃。
听着卫影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便确定了心中的想法,道:“事情继续调查,去将段喃请来,另外让门外那两个废物给朕滚进来!”忽地提高了声音。
冰冷的声音穿透了殿门,门口跪着的两个“废物”听得一清二楚。
二人默默起身,进门时与出来的卫影擦肩而过。
池靖远俨然换了一副模样,额上青筋突起,紧皱着眉,鹰眸尽是寒意,面带愠怒,随时可能龙颜震怒。
两人齐齐的跪在地上,低着头,未敢发出声音。
岂料更是激怒了池靖远,他脸色一黑,满是不悦:“怎么?自己无能,现下又变成哑巴了?”语气不善,看样子此事无法善了。
御林军统领面色难堪,当下抽出佩剑,双手奉上,一脸的视死如归:“皇上,今日之事是卑职失职,害皇上龙体受损,卑职万死难辞其咎,还请皇上让臣以死谢罪!”
闭着眼睛,仿佛下一刻池靖远便会让他以死谢罪。
池靖远见他竟直接寻死,更是愤怒,眼底尽是失望,怒道:“朕要你有何用!”若是手中有茶杯,怕是他早已摔了过去。
影卫副首领见有了前车之鉴,避开了这一种做法,道:“皇上,今日是卑职失职,卑职愿意将功补过,卑职愿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虽仍是视死如归,却是另一种气势。
这话比御林军统领的话截然相反,正中了池靖远下怀。后者眼底显露一丝满意之色,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朕恰好有一事要交代,若事情办好,这次的事情可既往不咎,倘若仍办不好,朕留着你们便真无用了。”
言下之意,办好了这次的事情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办不好便无需再活着了。
这种时候岂容他们推辞,副首领当即应了下来:“皇上只管吩咐。”
池靖远淡淡嗯了一声,左手转动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声道:“今日在你们二人的合力之下,已然将刺客捉拿回宫,明日午时在京城中心处以凌迟之刑,听懂了吗?”
声音虽缓慢,语气却透露着不容抗拒。
御林军统领一愣,条件反射问道:“皇上,今日……”
池靖远从鼻腔发出“嗯?”的一声,养心殿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无疑是杀鸡儆猴,若有幸,还可逼出幕后之人。
池靖远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眸微眯。
半个时辰后,段喃入宫。
池靖远看着眼前站得笔直面色坦荡的段喃,眼底闪过一丝异样,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爱卿无需多礼,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含着试探。
段喃头颅微低,一板一眼道:“皇上,礼不可费,臣站着才是应当。”他的身份也只可站着。
内阁学士本便不是什么朝廷重臣,一切全凭皇上的赏识。皇上若不看重,他只是个闲散学士,若是看重了,便是可以左右皇上决定的人。
池靖远虽未表现出什么,面色却稍有缓和,道:“爱卿可知道今日朕在山上遇刺一事?”说着,手指在纱布上摩挲。
段喃见他手上渗出血丝的伤口,面色一惊,沉声道:“皇上为了大越为了百姓,日夜操劳,不辞辛苦,竟有人敢刺杀皇上,其罪该死。臣定当竭尽所能将那贼人缉拿,叫他当面向皇上赎罪。”语气拿捏得当。
并未表现出多么嫉恶如仇,也并未说出关心之言,只说出一般人皆会说出来表达衷心之话。虽通俗,但与太过刻意关心来比,更不容易教人生疑。
池靖远闻言不痛不痒,只叹息了一声:“朕为了大越如何皆是朕的分内之事,只是现在有人恨上了朕,朕十分不解,”顿了顿,“爱卿,你觉得朕做错了什么了吗?”
语气隐带一丝无奈与不解,眉头微皱,眉间几分愁绪。
好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段喃心底嘲讽不断,未表现出丝毫,摇了摇头,安抚着:“皇上,您做了什么都是为了大越着想,一个为国为民的皇帝会有什么过错?错的是不理解您的百姓,是中伤您的刺客,皇上是不会错的。”声音坚定,眼神诚恳。
皇帝不会错,即便错了,也决不允许将错误怪到皇帝身上。
池靖远收敛了眉间的愁苦,佯装松了一口气,道:“既然朕无错,错的便是牢中的刺客,朕便放心了。”提到牢中的刺客,声音略有停顿。
段喃心头大惊,牢中的刺客?莫非是沈素期几人?
他收在宽大衣袖中的手不由自主的收拢,心被揪起。
池靖远见他未应答,鹰眸划过一抹寒意,出言提醒:“爱卿?”
段喃当下回过神,神色自然地应着:“回皇上,那刺客罪该万死,臣方才略微思索。若是将那刺客当着城中百姓的面处决,即可以提醒百姓,莫要再做伤天害理之事,又可震皇室之威。”听上去全然是为池靖远考虑。
后者忽地大笑了三声,未受伤的一拍椅子扶手,眼中尽是满意:“好啊,爱卿与朕真是想到了同一点了,难得有一深知朕心之人,朕颇为欣慰。”话虽如此,眼底划过一丝异样。
段喃行了一礼,面带谦逊,不骄不躁,缓缓道:“皇上过奖了,为皇上尽心,乃是臣的本分,如此才不辜负皇上对臣的器重。”压着心头询问在何处处决刺客的冲动,语气平缓。
他未问出口,池靖远却主动道了出来,后者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道:“想必爱卿还不知,明日午时在京城中央地带,处以凌迟之刑,以儆效尤。”唇角一抹冷笑,好似在说着一件无关痛痒之事。
段喃眼中浮现野兽见了猎物的神色,勾起唇角,略微低头:“皇上英明,明日臣定当准时前往观摩。”语气缓缓,略带恭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