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你……”
一番沉默后,两人竟是同时开口,萝萝轻笑出声,“你先说。”
钱翩翩看着萝萝,那原本淡如水墨的脸,此时笑意嫣然,似一瞬间梅花开尽,豁然明亮,浅浅的笑意一圈圈荡漾开来,直直透入钱翩翩眼里,让人挪不开眼。
那愉悦的神色并不似装出来的,钱翩翩不由疑惑,她为何见了自己不愤恨不难过?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喜欢赫连玥?”
萝萝笑意不减,似乎她问的是再普通不过的问题,“当然喜欢啊,我喜欢玥,玥也喜欢我。”
她说得那么坦然,钱翩翩只觉心里满是苦涩,忽又听她问道:“那你也会喜欢我吗?”
这话问得……像个不经世故的孩子,钱翩翩顿时怔住,嘴巴半张着不知该说什么,萝萝已朝她柔柔一笑,“我自出生起便随师父一起住在圣庙,师父说,历任丹夏圣女,身上都肩负着辅助丹夏国君的使命,就像师父,当年一直辅助公主,亲如姊妹。师父也希望我能像她一样,长大后尽我所能,辅助殿下治理丹夏。”
她口中的公主,是赫连玥的母亲。
钱翩翩缓缓点头,萝萝和赫连玥的感情,早已超越普通的男欢女爱,他们之间,不但有亲情和爱情,还有君臣之义,这可真是不好办。
钱翩翩问道:“既然你喜欢他,为何当初要做燕王的妃子?”
本以为这么问,会让萝萝难堪,但萝萝只是笑,她的笑那样纯粹,那样干净,似完全不知道钱翩翩正要为难她。
“就是因为喜欢她,我想帮他。”
她冷笑,“帮他?怎么帮?做了燕王的妃子就能帮他?一边在燕王枕边吹风,背过身来又和他暗通曲款吗?”
萝萝的烟眉终于微微一蹙,脸上露出愁苦之色,“萝萝当时确实思量不周,怕他一个人在燕国孤苦伶仃,燕王选妃时,便自告奋勇了,一心以为只要我到了燕国,成了燕王的妃子,便可照顾他一二。谁料玥知道后,气得不行,骂我欲陷他不义,后来……”
她看了一眼钱翩翩,似有歉意,声音也低了下去,“后来他就带着我跑了,还被燕王派来的人追捕了两个月,以至全天下的人都以为燕王十七子荒淫无耻,连自己父王的妃子也敢染指,做出不顾廉耻有失伦常的事来。”
难道不是吗?钱翩翩越听越不是滋味,似有柄小刀一下下戳进心窝,两手藏在袖下紧紧绞在一起,她很想冷笑两声说点讽刺的话来,可看着萝萝那张纯洁明亮,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嘴巴张了张,始终说不出恶毒的话来。
正懊恼间,却听萝萝继续道:“真是惭愧,当年我答应过师父和公主,要好好照顾玥的,我年长他三岁,可我这个当姐姐的,不但没照顾好他,倒让他为我操心,无端让他背负了这样的骂名,还让燕王对他生了嫌隙,若非我这般胡闹,也许当初燕王不会将他送往祈国为质……”
她越说越难过,惭愧得低下了头,那淡淡的眉眼似笼了一层烟雾。
当姐姐的……她之后的话,钱翩翩已听不到了,脑中不断重复着这几个字,“当姐姐的……”
萝萝轻叹一声,“很没用是吗?我这个当姐姐的,没照顾好弟弟,倒让弟弟反过来护着我,若是被师父知道了,不知该怎么生气……”
姐姐……她嫁给燕王为妃,是为了照顾他,她一直希望象个姐姐一样照顾他……她说的喜欢,只是喜欢,就象喜欢一个朋友一个亲人,而非男女之情。钱翩翩半张着嘴巴,诧异得说不出来,原来一切都是自己小人之心,人家是姊弟情深。
她顿感惭愧,磕磕巴巴地道:“不会不会,你师父绝不会怪你,你、你、你只是关心则乱而已。”那块堵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她只觉浑身轻快,“若非你,老燕王没准不会让他到祈国为质,他若没到祈国为质,又怎会与我遇上?说起来,赫连玥要感谢你才对。”
萝萝闻言,笼在脸上的愁云渐渐散去,双眼变得明媚,浅淡的面容瞬间熠熠生辉,“你也这么想?玥也是这么说的,难怪他说你是他心尖尖上的肉呢,你们果然心意相通。”
他居然对萝萝说她是他心尖尖上的肉?钱翩翩大窘,心里却是暗自欢喜,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讪讪道:“心意相通就不会误会了……”
萝萝没听懂她的意思,只微微蹙眉,“以前师父就说过我,空有八斗之才,却无处立身处世之资,担心我帮不了殿下,果然……”她委屈地咬了咬唇,随即又道:“玥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到了燕国后,日子过得却是更艰难了,不知多少人要算计他,一不小心便万劫不复。他到祈国为质,倒是因祸得福了。其实他所求不多,平安度日,到二十岁回丹夏,守护这片国土,仅此而已。”
她抬头,看着钱翩翩,眼里满是欢喜之色,“如今他有你,我就放心了,你冰雪聪明,不像我愚笨担不起重任,有你陪着他,我总算放心了。”
钱翩翩的脸烫得快要烧起来,她现在总算看出来了,这个萝萝若只远看,仿佛不沾红尘的仙子,冰冷孤傲生人难近,其实这只是表象,她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子,一旦遇上她喜欢的或她认定心怀善意的人,便毫无芥蒂的和他亲近。
她心里不由腹诽上一任圣女,既然一心想让自己的徒弟辅助丹夏国君,怎么把她养在圣庙里?远离世俗,又如何管世俗之事?
她红着脸道:“他是我夫君,我自会尽力而为。”
萝萝笑着点头,上前一步握她的手,“辛苦你了,到了祈国,还劳你照顾他。”
她忙推辞,“不敢言辛苦,份内之事。”
萝萝忽然牵起她的手,盯着她手指上的白玉戒道:“玥把这玉戒给你了?那是他母亲的遗物,有一对……”
知道赫连玥要走,今日来觐见的朝官特别多,赫连玥一直忙到晚上,和几位重要朝官一起用了晚膳才回寝宫。刚梳洗完毕从净房出来,长长伸了个懒腰,钱翩翩便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赫连玥!你骗得我好惨!”
他怔了怔,把举起的手放下,顺势朝殿中伺候的宫人摆了摆手,那些宫人便无声地退了出去。
“冤枉啊骗骗,从来都是你在骗我,我何时骗过你了?”
钱翩翩鼓着腮帮子,气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五指伸直举起手,“这个白玉戒,明明有一对!”
在邑州草原时,他曾让她玩了个小游戏,若猜中白玉戒在他哪只手里,便可让她歇息一柱香时间,可无论她怎么猜,总是猜错。当时她便觉得必有猫腻,却无从得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今日才知,原来这白玉戒本有一对,她只稍想想便明白了。他让她猜的时候,两只手里均藏着戒指,她若猜左手,他便将左手的戒指藏到指逢里,若猜右手,便将右手的戒指藏起,她自然怎么猜也猜不对。他摊开手掌时掌心向上,所以她并没发现异常,若是当时她多个心眼,将他的手掌翻转,便能发现他故意夹在指逢的玉戒了。
当然,虽然知道了其中的伎俩,可若非赫连玥手段灵活,那小把戏也做不到天衣无缝骗了她那么多次,钱翩翩今日便用两枚小铜钱试了许久,蹩手蹩脚的,别说娇花,就连果儿也看出她藏于指逢的铜钱,兴奋得直拍手。
赫连玥将她的手握在掌中,拇指轻轻摩挲那枚玉戒,“这玉戒啊,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虽非贵重之物,却意义非凡,她临走前曾叮嘱我,将来若遇上真心喜欢的女子,便赠其中一枚与她。”
他的手宽厚且温暖,靠得这样近,她连他身上刚沐浴后的皂角香也闻得到,钱翩翩脸红耳赤,心里似有个小人拿着锤子在敲打,怦怦跳个不停,她想把手缩回,却又有点不舍,“你、你想送玉戒与我,何不直说,非要故弄玄虚地骗我,害我走得脚都瘸了你才给我……若非萝萝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你……你是何居心?”
殿中灯火熠熠,赫连玥的眸子似含了秋水,波光潋滟,他看了她一眼,“我有说过送你?”
钱翩翩愕然,他确实没说过……是她自作多情了?她的脸腾的红了,却不是羞的,而是恼的,她想缩回手,把玉戒摘下扔回给他,他却不放手,嗤嗤低笑几声方道:“是我的错,当时忘了说,如此,就趁今晚说了吧。”
他收起笑,敛正神色看着她道:“翩翩,我出生时,手中握着灵犀圭,当时无人知晓那是何物,有何用处,替我接生的人虽全部处死,却也因此引起诸多猜测,各种流言纷纷扬扬,说得最多的,便是我身上有一幅藏宝图。于是,人人相方设法接近我窥探虚实,在我的百日宴上,母亲为了辟谣,故意将我裸示于人前,以为这样便能杜绝谣言。可是她错了,那些人根本不这么想,她越是这般,他们越是认为她欲盖弥彰,更加确信我身上藏着藏宝图。”
提起往事,他的眉尖微微蹙起,钱翩翩心里难过,不由握紧了他的手。
“他们的心已被贪欲魔障,得不到藏宝图,便宁愿毁了,也不让别人得到。于是他们变本加厉地接近我,算计我,派各种细作潜伏我身边,将各种各样的美人送到我的床上,既然他们如此盛情,我便如他们所愿好了,好让他们看清,我身上所谓的秘密……”
他看着她,郑重无比,“翩翩,也许我说了你也不信,但我还是想说,我虽有过很多女人,可她们在我眼中都一个样,只是女人而已,我连她们的名字都不曾记住过。”他缓缓将她的手帖到自己胸膛,“我这颗心,从未对任何一个女人动过情,除了你……钱翩翩。”
钱翩翩的心越跳越烈,那心跳声大得她都怀疑他能听见了。她觉得自己的脸现在一定象熟透的虾子一样红,用力抽回手转过身去,用自己听了也觉怪异的声调道:“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替自己风流浪荡的名声辩解么?你还真说对了,谁会信你?还有,我明明是来质问你,当日为何骗得我那么惨,让我走了那么多路,谁……谁让你说这些了?”
她难道不知自己这娇羞的模样有多惹人心动吗?赫连玥看着她的背影,袅袅婷婷,乌发如云,只离自己一步之遥,若是伸手,便能牢牢握住了吧。
既然该说的都说过了,那就……做点别的吧……
钱翩翩背着身,心里既忐忑不安又有点偷尝了糖果后的喜悦,她等着他的说辞,却许久不听他开口,犹疑间,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宽衣解带声,她讶然转身,便见赫连玥正将最后一件亵衣脱下,露出精壮匀称的身子,就那样赤裸裸的站在她面前。
“骗骗,你可以嫌弃我的身体,但请你别嫌弃我的心。若你愿意,我这身子和这颗心,以后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