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的女子……
他有那么多姬妾,居然还说自己将来娶的女子,会是他最爱的一个,还只会和她一个生儿育女,真是讽刺。钱翩翩觉得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一个酒鬼说自己其实不爱喝酒一样不可信。
赫连玥不理会她的嘲讽,自顾道:“一年前,他还要我到祈国做质子,那时我简直恨死他了。凭什么是我?他众多儿子里,个个为夺储君之位斗得你死我活,只有我不觊觎那个位置,可他偏偏让我去做质子。我跑去质问他,他却说,我只有离开燕国,才能活命。他还告诉我,这些年来,他一直不曾放弃派人寻找我母亲,如果找到了,他也不强求她回来,他只希望知道她活得好好的,哪怕她是和别的男子一起,真真可笑,我从不知原来我们母子俩,在他心中竟是这么重要,可他从来连和我多说一句话都吝啬……”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到了最后,只剩一声长长的叹息。他回头,见钱翩翩怔怔地望着自己,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有自己看不真切的情愫,似是怜悯,似是伤感。他怔了怔,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是奇怪,为何今晚会对她说起这些?
他咳嗽两声,脸上又是平时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你坏了我大事,该如何是好?”
“嗯?”他忽然转了话题,她有点不明所以。
“我说过,我要娶的女子,将是我最爱的女子,如今却娶了你,还中了你的依依,将来我若遇上那个我爱的女子,我该如何是好?”
钱翩翩眨了眨眼睛,无辜又无奈,“又不是我要嫁你的,要说起来,我比你更惨,你最爱的女子还没出现,可我早已有了两情相悦的人,却被逼嫁给你,你说我可怜不可怜?你要怨就怨祈王好了。”
原本不过是句调侃的话,可自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说自己爱的是别的男子,于男人来说无异于打他的脸,赫连玥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无名怒火,“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别让我知道你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否则……你和他都不得好死。”
钱翩翩气极,这话题还是他自己先挑起来的,现在却反过来怨她,真是不可理喻,枉她方才还同情他来着,看来有些人永远不能对他心软。
“我心里就是有他,你又能如何?把我杀了?莫说你会断子绝孙,我钱家军的人也不会放过你。”
赫连玥的眸子里燃起危险的焰火,直视她双眼,“钱翩翩,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对你如何……”
两人正僵持着,窗外忽然传来几声尖锐的呼啸,是月影司的暗号,有外敌偷袭。赫连玥神色一凛,飞快地将桌上两卷密旨放回锦匣,“有人袭击,跟好!”
钱翩翩大吃一惊,想起果儿和娇花已睡下,便要冲回去找人,赫连玥却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从窗户跃下,方才那呼啸声他听得分明,两长一短,说明袭击的人数众多,且均是高手,“想活命就跟着我!”
他们所处的是镇上最繁华的客栈,客栈很大,光是院子便有好几个,可是偷袭的黑衣人无处不在,不断从各个角落冒出,赫连玥只好拉着钱翩翩,一边在各个院子里穿插,一边躲避忽然冒出来的黑衣人。钱翩翩手中握着那日赫连玥给她的匕首,偶尔有黑衣人近身,她也能抵挡一下,只是那些黑衣人极多,她根本顾不过来,幸好赫连玥身手敏捷,往往不用她怎么动手,便替她解决了。
两人一边打一边往外闯,好不容易翻了出客栈,赫连玥拉着她尽往幽暗狭小的小巷子跑,摆脱了黑衣人的纠缠后,两人翻墙入了一个小院子内。
那院子不大,屋子的门窗皆锁上,似是已有一段日子无人居住,赫连玥将门上的锁弄开,找到火折子,点燃桌上的破旧油灯。
“今晚就在此躲一躲。”
“可果儿他们……”
“我吩咐过苏宇、苏宙,他们会护着他的。”
“可你怎知他们是否安好?”
赫连玥不再理她,自顾在桌前坐下,用匕首割下一截衣袍。钱翩翩忐忑地踱着步子,娇花力气惊人,自小随她一起习武,她不担心娇花,只担心果儿,那么小的一个人儿,经不过折腾,一点点危险就可要了他的小命。
正不安之际,冷不丁传来赫连玥一声厉喝,“坐下!你晃得我脑袋都痛了。”
钱翩翩正想骂他冷血,回过头来才发现他的脸苍白得可怕,左肩上不知何时竟受了伤,天青色的缎子被染红一片。
“过来,替我包扎。”他冷冷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他们之前在客栈里还置气来着,钱翩翩的气还没消,本不想理他,可转念一想,自己和果儿还要靠他的人保护,现在不好得罪他。
她忍着气解开他的衣襟,左肩上有道长长的口子,触目惊心,所幸没伤到筋骨,只是皮外伤。自小耳濡目染,如何包扎伤口她是懂的,但心中有气,下手不免重了点。
赫连玥蹙眉,“方才若我不是顾着你,又怎会受伤,真是好人没好报。”
钱翩翩反驳,“若不是你逼着我来燕国,我还好好的在瑶台仙筑打点,怎会和你一起亡命天涯似的?俗话说得好,自作孽,不可活。”
两人同时哼了一声,互不理睬。赫连玥靠在墙上闭目养神,钱翩翩则担心着果儿他们的安危。
片刻后,钱翩翩忍不住问道:“方才偷袭的是什么人?又是你四皇兄的人?”
“不知。”
“你怎么连自己被什么人偷袭也不知?”
赫连玥仍是闭着眼,“有何奇怪,想我死的人多了去了。”
“可那天你还说,如果你六皇兄登基了,你其余皇兄不会杀你,他们只会留着你,换取他们的自由。”
“局势天天不同,瞬息万变,前几天的局势怎么能和今天比?我六哥仁慈,登基后不降罪他们,还给他们封王,让他们有自己的封地。”
这不是他仁慈,是他没这个能力吧,钱翩翩心里腹诽,同时懊恼自己莫名卷入这场乱七八糟的纷争里面。
“那你怎么还被人追杀?我不管,你明日就安排人送我和果儿回祈国,我可不想跟着你天天担惊受怕,做个冤死鬼。”
“你离开我,只怕你死得更快。”
钱翩翩瞪眼,“为何?”
“因为他们知道我中了依依。”
钱翩翩继续瞪眼,“那又如何?”
赫连玥终于睁开双眼,淡淡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明显又是不屑她的愚蠢问题,但还是解释道:“丹夏虽小,却是片福地,水源丰沛,土地肥沃,气候怡人,一直是各强国眼中的肥肉。只因地处卫、燕两国中间,而卫、燕两国长年来互成犄角之势,谁也不允许对方将丹夏吞并,因此丹夏得以在夹缝中生存。可二十年前,一场天灾却让丹夏几乎灭国,丹夏不得已向燕国求助,其时卫、祈两国正开战,卫国自顾无暇,这才让燕国捡了个便宜,让丹夏成了燕国的属国。”
这些陈年旧事钱翩翩早就知道了,当时正因如此,赫连玥的母亲丹夏公方才会嫁到燕国的,她只是不明白这些和她离开他会死得更快有何关系。
赫连玥看她那迷茫的眼神,便知她绕不清,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丹夏是个香馍馍,人人趋之若鹜。”
钱翩翩点了点脑袋,眨着眼睛等他继续说,赫连玥说得唇干舌燥,却见她还是没明白过来,懊恼道:“钱翩翩,你的脑子是没长好还是怎的?丹夏王室子嗣单薄,我是唯一的继承人,若我死了,丹夏没了继承人,丹夏王由燕国王室的人继承便名正言顺了。”
钱翩翩终于转过弯来,接过话头,’“他们知道你中了依依,我是唯一能替你生儿子的人,所以他们想除掉你的同时,也想除掉我,以防我替你诞下继承人。”
赫连玥瞥了她一眼,“你总算开窍了。我六哥虽然登基了,可另外几位皇兄势力仍在,他不可能一下子清理掉,他们没了燕国王位,便想退而求其次,丹夏这个香馍馍是最好的选择。”
钱翩翩眨了眨眼,“也就是说,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有好日子过?”
所有的算计,都是冲着丹夏王之位,他和他的后人是最大的障碍,如果他死了,在死之前又没来得及诞下子嗣,她自然没了用处,别人自然不会再对她穷追不舍。
赫连玥差点呛着,这丫头方才还云里雾里绕不清,现在却忽然一下子明白了事情最关键的一点,也不知她是真聪明还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他喘了喘气,便发现钱翩翩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仿佛黄鼠狼看鸡。他丝毫不怀疑,她为了自保,没准还真会趁他不备捅他一刀。
他无奈地摇了摇脑袋,他究竟是娶了只什么样的白眼狼,“六哥说得对,最毒妇人心。骗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若是你不想要灵犀圭了……”他扯了扯衣襟,露出一片雪白精瘦的胸肌,无所谓地指了指,“尽管往这儿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