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差不多五点，家里没人，熙蕾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得知她正在棋牌室跟邻居喝茶聊天，我们就放开手脚开始筹备晚饭。
期间，顾甄阳打过来问我人在哪，我如实说在家做晚饭，他就嘻嘻哈哈说太好了，好久没有吃过我做的饭了，这会儿光是听都觉得饿。
我原计划是没有打算叫他过来吃饭的，但现在他非要把自己算上，我也不能将他拒之门外，索性就问他几点到家。
一个多小时后，我妈前脚到家，顾甄阳和如珺后脚到，我和熙蕾差不多把大菜都做好了。家里一片饭菜飘香，夕阳的余晖从窗外透进来，不管是看还是闻，都能强烈体会到温情而朴素的小康生活的味道。
习惯了踏着夜色回家的我，很难得见到这样的光景，莫名其妙就被感动到了。
妈妈洗完脸从洗手间出来，瞄了一眼墙上的钟，特别诧异地问我，“今天怎么提前下班啦？”
“妈，我辞职了。”我跳出了原计划，直言不讳地回答了妈妈的疑问。
她是挺惊讶的，但又没想我想象中那么惊讶，“为什么突然辞职？”
妈妈今天穿了件淡青色的棉麻衬衫，袖子口松松垮垮地挽着，这会儿松了一只，她就重新挽上去，边挽边看向正在茶几边上摆果盘的顾甄阳，以及奉命被叫去收衣服的如珺，“你们是不是都已经知道啦？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妈，我觉得太累了，我很想念以前能准点跟您一块儿吃饭的日子。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在我正式开始上班之后都没法视线了……”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一整天的情绪都不对劲，说到这儿我忽然就哽咽了，家里其他人本来在各忙各的，在听到我戛然而止的话后，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要么看过来，要么走过来。
“阿姨，其实小芸辞职也跟我有点关系。”顾甄阳轻轻扶住我的肩膀，看着我妈说道，“我感觉她在医院工作压力太大，担心她在这种高压状态下不容易怀上孩子。”
嗯？！
顾甄阳你也太嚣张了吧？！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现在还跑来我妈面前说这个？！
我被自己的一口气呛住，忽然打起嗝来。如珺被我的窘态逗笑，而且还是那种完全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我妈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也是，快要结婚的人了，还成天在医院加班，不像话。”
熙蕾端着热汤从厨房出来，“我就说干妈一定会支持你的选择嘛，你呀，就爱自己吓自己。饭菜上齐，可以开动咯！”
大家都坐下之后，如珺先给我递水，然后偏着头问顾甄阳，“你们这么着急要孩子吗？”
“也不算急，”我妈居然率先接过了话，“总归是该要个孩子的，早点生了好。小芸自己是医生，心里也应该有数。”
从理论上来说，女性在我这个年龄阶段生孩子确实是绝佳的黄金时期，可理论是理论，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比如我现在就完全因为心理因素而不想生。
“我已经把在座的你们都看成我自家的孩子，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我妈忽然用很郑重的口吻点到了所有人，“我们小芸很早就没有爸爸，我这个当妈妈的不仅没有照顾好她，还因为心脏病而当了她的累赘，差点葬送了她的下半辈子……虽然现在是没事，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也问过医生，我换了心也没法跟正常人一样长寿，总有一天是要走的……”
“妈！”
“阿姨。”
“干妈！”
满屋子年轻人都异口同声地要制止她乱说话。
我妈却笑着摆摆手，“都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要说的就是，幸好我们家小芸遇见了你们这群朋友——”她转眼笑看顾甄阳，“遇见了甄阳这么好的小伙子。我们小芸很聪明，但也经常有脑筋转不过弯的时候，有想事情想不明白的时候，你们以后多多帮阿姨提醒她……”
听到这儿我眼泪就掉了下来，憋了一天的负面情绪汹涌外.泄，“妈妈你说什么呢？你是不是今天哪儿不舒服？要不我们一会儿去医院看看？”
“哪儿都好，都没事。”我妈笑着给我擦眼泪，“我就是听你们说起要孩子的事，就把一直兜在心里的话给说出来了。妈妈以前总觉得要孩子这事得完全遵照你的意愿，但现在妈想自私一回，想让你早点要。这样，你怀的时候妈妈还能看着你，宝宝出生了，还能认一认外婆……”
自从几年前，妈妈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起，我面对她时，总是克制又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跟她发脾气，不对她大声说话，坏事通通自我消化，回家只报好事，那么多次我都做到了，可今天我真的忍不住要发一通脾气。
我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发出啪地一声响，“我就不生！是不是我生了孩子你就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任务完成了，就要去找我爸了？我们这个家里，我最爱你，你最爱爸爸，爸爸最爱我——可是最爱我的人为了他的理想和抱负，不跟我商量就走了！别的孩子还有爸妈，我就只有妈妈了，你看不到吗！现在你还要丢下我去找你自己最爱的人，我怎么办啊？你就这样把我托付给如珺他们，你就轻松了吗？你就了无遗憾自由自在吗？妈，你这是不负责任！”
我是哭喊着说完这段话的，说完之后泪如泉涌，我干脆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家里特别安静，只有我一个人的抽泣声。
大概一开始扯到这个话题的顾甄阳根本就没有料到事情会急转直下发展到这种地步吧。
“行啦，虽然都是自己人，也不能这么哭吧？羞不羞？来，吃饭，菜都凉了。”我妈轻哄到。
我不打算买她的账。
动不动就拿自己的生命长度来说事的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残忍的事。离开的人两眼一闭就走了，留下尚在人世的人毫无办法地面对别离之苦，还要忍受往后时光里无法丈量的无限相思。
“是妈妈错了。”
“吃饭吃饭。”如珺终于帮忙打圆场。
我起身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平复自己的情绪，顾甄阳尾随我而来，就在门口等我。
碍于我妈妈在，他没有大大方方地抱我，只揉了揉我的头发，还夸我烧的葱蒜虾味道很好。
生活处处是意外，本以为辞职会引起轩然大.波，然而不费吹灰之力这事就过去了；反倒是本来不在计划中的要孩子一事，却引得我原地爆炸。
不过这次的风波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起码在我发过脾气之后，妈妈就没有总是把道别的话挂在嘴边，看起来态度较之从前更积极了些。
辞职在家休息了两天，就到了要去白家赴约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