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教应该说是婆罗门教的一个派别。“后来与性力崇拜的信仰和修法结合,成为印度教的主要实践方法。并以《奥义书》的哲学理论为上层的建构,最后吸收佛教的中观派的思想及其思辨方法,而发挥、建立了新的印度教理论基础。”“他们集婆罗门教及佛教之大成,而形成统一的印度宗教哲学型范,理论依婆罗门教的最高原则,实践采用咒术、禅定以及修身、健身等方法。”“由于密教和印度教界限的混同和类似,便注定了佛教在印度可有可无的命运。”可见,任何优秀的文化或宗教,如不前进,不改革,不吸收新的血液空气,都有灭亡的危险。
圣严法师还认为:“佛教在印度的灭亡,并不完全是由于密教的盛行;回教徒的进入,也是主要的原因。在西方第十世纪后半期开始,回教徒从印度的西北进入印度。到了十一世纪和十九世纪末,回教在印度成立了王朝,佛教徒不改宗回教,便进入了印度教,因此,佛教便遭到了彻底灭亡的命运。”外教的入侵,固然也是佛教灭亡的原因,但只是表层的原因,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佛教自身缺乏抵御入侵、永远延续的力量。
佛教文化作为优秀的文化,创立以后逐渐向世界各地传播,南则由斯里兰卡而缅甸、泰国等,北则由中亚而中国、朝鲜、日本,后又在英、法、美、德等欧美国家有了传播和分布。
弘传最广的无疑是在中国。
据传,佛教来华始于汉明帝永平十年。真正确立位置,还在魏晋南北朝时期。佛法初来之时,知道者很少,排斥者很多,大概还说不上什么推崇和信仰。历经三百余年的译经和宣传,加之东汉末年,黄巾起义,董卓作乱,三国纷争,五胡入侵,人民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如此境遇中人,闻说佛教救苦救难,普度众生,人们或为精神之安慰,或为避朝廷之重赋,皈依佛门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一些有学问有识见的人入了佛门进一步研读佛经后,见佛法如此博大精深,智慧如此明彻圆融,“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盘寂静”的境界如此深邃,便产生了真正的信仰和爱戴。对一般善良人或少数邪恶之徒来说,佛教倡立的因果报应、六道轮回、重福报业、功德因缘之说,也确能起到震撼心灵、扬善惩恶的作用,人们也便渐渐地有了畏惧尊崇之心。加之与儒、道文化的互相影响、交融,或许说吸收了儒家和道家的某些思想和方法,佛学便在广大知识阶层广泛传播,并逐渐深入到民间。据记载,到魏宣武帝时,因宣武帝弘扬佛教,大力提倡,仅西方沙门来华者就多至二千人,国内寺院多至一万三千余所,和尚总数逾二百万(那时全国的总人口也就二三千万),真是盛况空前。
前面已经提及,王朝交替更迭,佛教在中国也有盛有衰。佛教虽有隋文帝、唐太宗时期的黄金时代,也有魏太武帝、北周武帝时破毁寺塔,焚烧经像,令沙门还俗,不准信徒出家的衰落时期。后虽有宋太宗对佛教的尽心厚待,明太祖对佛教的尽力保护,但因佛教宗派日多,流弊日甚,还是日渐衰微了。
就拿宗派来说,我国自六朝至盛唐时就形成了十宗。一为俱舍宗:本于世亲菩萨的俱舍论,发扬诸法的有谛。俱舍论为阿毗达摩俱舍论之略称。阿毗译对,达摩译法,俱舍译藏,合称对法藏论。对有二义,一以向涅盘,二对观四谛。所谓对法者,即以无漏真智,观四谛之理,而得涅盘之乐,这是本论的目的。二为成实宗:以诃黎跋摩法师的成实论为依据,发挥人法二空之理。姚秦时,鸠摩罗什大师译此论,遂传入我国。此宗以宇宙万有,分为世界门及第一义门。世界门认诸法为有,人我非元,不知一切诸法,皆从因缘而生,离因缘则灭,虽有亦假,似有实无。进入第一义门,则说人空法空,互蕴假和合中,实无常实无人我,曰人空观。互蕴诸法,但有假名,并无实体,曰法空观。三为禅宗:禅宗者,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之法门也。此宗主抱定一句话头,真实参究,以期澈悟,所谓剿灭情识,澈证心源者是。四为律宗:此宗以五部律中的四分律为依据,以持戒而净除身、口、意诸恶业。五为天台宗:此宗始于北齐慧文,传于慧思,而集大成于隋之智远。智远居天台山倡立此宗,因山为名。此宗以《法华经》为本,立一心三观——空观、假观、中道观之圆融无碍法门。六为华严宗:
此宗以《华严经》为据,显示法界缘起,十玄六相的妙义,表现事事无碍相融相即的旨趣。
七为法相宗:一名唯识宗,依楞伽、网毗达摩、华严、解深密、菩萨藏等六经,及瑜伽、摄大乘、成唯识等十论而成立。其教义为宇宙万有,悉为识转变,三界唯心,心外无法;吾人仅从现象求之,而不知此乃吾人自心变之影象,而非实有之景物,则惑之甚也。八为三论宗:依中论、百论、十二门论开宗。百论为提婆菩萨所造,破世间一切之邪,以显一切之正。中论及十二门论为龙树菩萨所造,前者破大小二乘之迷,通于大小两教,后者破大乘之妄执,以显大乘之真义。九为密宗:亦名真言宗,以《大日经》、《金刚经》
等真言密教为依据,以六大——地、水、火、风、空、识,四曼——大、三、法、羯四种曼陀罗,及三密——身、口、意为教义,取“三密相应,即身成佛”的方法。十为净土宗:
此宗以净土三经——《阿弥陀经》、《无量寿经》、《观无量寿经》为依据,教人起信发愿,以念佛为行持,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之法门(此法门三根普被,利钝全收,上智下愚,均可修持。我在本书前面列举的邻居老太太修的就是这一法门)。
这些宗派哪一家更接近释迦牟尼的真谛?能不能直指释迦牟尼说法四十九年的精粹?
有没有修正篡改、断章取义甚或背离佛家宗旨的内容?
释迦牟尼也曾说过,修行有八万四千法门。“条条大道通罗马。”为便利修习计,各择一条道路,以求专精是可以的,但百人百心,鱼龙混杂,难免不屑之徒混入佛门,歪门邪道领其风骚。加之佛法如汪洋大海,善男信女真正研究了解的并不多,陈规陋习却代代相传,一成不变。佛教安能不衰?安能不亡?
挽救危亡的办法是变革和创新。
四十一
中国有句俗话:“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又说:“从善如登(如登山),从坏如崩(如崩溃)”,佛门修持也是如此。你若追求真、善、美,修到罗汉、菩萨或佛的境界,比登喜马拉雅山的顶峰还要难,没有九死一生的决心,不下摩顶放踵的功夫,怎能知其奥义、望其项背呢?你若想随随便便、舒舒服服,甚至不管好坏,不辨是非,歪门邪道便会驾驭你。
从佛的历史来看,密教开始由法身佛所说,无疑也是一种很好的修佛法门;后来它以佛教大乘思想的理论为基础和根本,引进印度教的观念和修法,也未尝不是一种改革。
但有一种“密法”,却让人怀疑。
圣严法师说:“密法可分为杂密、事密、瑜伽密和无上瑜伽密。杂密类似民间信仰,事密已经有组织化,瑜伽密跟禅定相应,无上瑜伽是跟当时印度教的性力派结合而完成。
所谓性力,即是以男女性的交媾,两性双身双修,成为方便和智慧的圆满集成,以女性代表智慧,以男性代表方便。这种思想和中国道家的房中术,又名御女术是一样的,不是根本佛教的修行方法。”
“佛教以离欲为根本,无上瑜伽却要透过淫欲的事实以达解脱的目的。”尽管这种密法有它自己的道理,“他们的教理和行法,组织严密,层次分明。特别是在教理方面,以中观为根本,以瑜伽为辅佐,对于僧侣的训练和教育,也极其严格而且系统化、层次化,所以有坚定的信心和一定的法门”,但肯定不是释迦牟尼的佛家。
从人性的角度考虑,修持人有妻子不为过,但若以男女性行为作为修持的法门,甚或藉口传法而发生淫乱关系,就绝不是佛法,而是尘世禁止,佛门反对的坏事。“虽然,他们修持者本身不以此为淫乱,而是为了达到身心统一、内外统一、男女界线统一的目的,不是为了满足性的快乐和享受”,但在中国,绝不是正当光明的一种修持方法。“而所谓统一也只是暂时的统一,属于一种忘却小我自我中心的情况,并没有达到断除烦恼的程度,当然没有解脱,更没有成佛”。更为严重的是,这种修持方法败坏了佛家清净高洁的名声,为某些想灭亡佛教的人士提供了借口。
在这一点上,尘世的圣贤和正人君子是很严格的。孔子教导人们“非礼勿视,非礼勿闻,非礼勿动”;他偶尔见了南子,怕人们怀疑与她有染,曾近乎对天发誓,说明自己绝无丝毫邪念。外国的古代哲人虽然开放一些,但在这个问题上,也不敢轻越雷池。罗马帝国兴起的历史时期,希腊的伊匹克鲁斯曾主张:人生除快乐外,别无实质的道德和价值可言。但他的所谓“快乐”,并非懒惰、愚笨、伴有痛苦恶果的感官的快乐,而是一种明智的安静。到了电子时代、征服太空的时代,中国仍然提倡严肃的男女关系,仍然认为贪污和腐化是最可鄙的。
在国外,虽还存在红灯区,还有人提倡性开放,但已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们所不屑。
以男女性行为作修持的法门,可以休矣!
大江东流,泥沙俱下,佛教也不能抗拒这个规律。随着时间的推移,僧侣中鱼目混珠者的经营宣传,教派林立,说法各异,让人弄不清它是佛还是魔,是正还是邪。如一贯道,它继承白莲教等秘密结社的余绪,主儒、释、道、耶、回五教一贯之说,挂佛家之羊头卖杂牌之狗肉,不知要将一些愚痴之人引向何处?至于民间的蠢夫愚妇,听了一些歪曲佛教历史、混诸佛教教义、篡改佛教宗旨的胡乱宣传,将多神崇拜、魔鬼迷信以至巫术咒语、灵媒乩童之类的民间信仰都当作正宗的佛教,岂能不败坏佛家的形象?
当然,民间的这种信仰是可以理解的。一些人缺乏知识、缺乏力量,觉得自己无法主宰和驾驭自己的命运,恐惧天灾人祸的突然降临,他们向诸佛菩萨、神仙魔鬼求愿祈福,希望帮助自己消灾免难、除病延寿,乃至求财、求子、求婚姻的美满等等,也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但佛和菩萨不能解决这些问题。久而久之,一些聪明人和彻底失望的人怎能不心生疑窦?
不要许愿说皈依佛法僧三宝便其福无穷,更不能将人们的幸福寄托于来世。应该像孔繁森说的那样:要在今生今世,让大家幸福。
若是今生今世让人吃苦遭罪,无论教义多么美好,也终究难得多数人之心。
四十二
马克思当年面对不觉悟的普鲁士民众,曾恨铁不成钢地说过:“这样的普鲁士人民,只配有这样的普鲁士政府。”列宁对那些甘当奴隶、不思反抗的奴才也曾表示过鄙视。鲁迅悲天悯人,对阿Q这样的愚民,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总之,人间历代的圣贤伟人、仁者志士,都曾为人民的饥寒、灾难和各种人生痛苦而痛心疾首,都曾希望被剥削被压迫的劳苦大众早日觉悟,自己解放自己,并教导大众自尊、自爱、自立、自强,学得本领,立足社会,以便有一个幸福的人生。
唯有佛教再三提倡受苦和忍辱。
为了学到知识,为了获得丰收,为了创造业绩,需要吃大苦耐大劳的精神——“不吃苦中苦,怎为人上人?”但这种吃苦,是为了开拓人生的道路,展示人生的价值,实现人生的辉煌,一句话:为了自己和大众的幸福。但不是要永远受苦,更不是为受苦而受苦。
人生不易,道路曲折,尤其是运气不佳、遭冤受屈之时,需要忍耐,甚至要准备做到骂不还口,唾面自干。忍得一时气,解了百日忧,有时或许还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好运。如张子房忍不了黄石公令其拾鞋之辱,就得不到那部“无字天书”,就当不了王者之师。如韩信不忍胯下之辱,就没有他后来的“每临大事有静气”的指挥若定。正如苏东坡在《留侯论》一文中所说:“古之所谓豪杰之士,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小不忍则乱大谋,干大事者理应忍耐。但这种忍,不是任其侮辱欺凌,不是被动的听天由命的任其压迫、陷害、整治以至杀戮。
佛教的忍,是一味的忍,是不问是非的忍,是要求打了右脸立即伸过左脸,任由作践甚至杀戮也不反抗的忍。
抄录这段文字以作证明:
那时,佛做忍辱仙人,在山上修道,修忍辱行,适遇歌利王带文武百官、宫娥妃嫔,到山上游玩打猎。这些宫娥,在山上各处游玩,见一位老修行坐在树下不动,觉得奇怪,便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答:“在这里用功修行,修持佛法。”宫娥根本没有听过佛法,不知什么是佛,出于好奇,便都围着老修行问法。这时歌利王打猎回来,见宫娥都不在,便四处找寻,见众宫娥原来都围着老修行很亲昵地在谈话,便生起妒忌心,以为老修行引诱了他的妃嫔,一怒之下,便责骂老修行:“为何引诱我的妃嫔?”老修行答:“没有,我只在这里修行,和她们说点佛法而已。”王问:“修什么行?”答:
“修忍辱行。”王问:“什么是忍辱行?”答:“人们怎么样对我不好,我都能忍辱。”
王不信说:“你能忍辱?我现在便先试你。”遂将他的耳朵割下问:“是否生恨心?”
答:
“不生恨心。”王再将他的鼻梁割下,仙人亦答说:“不生恨心。”王再截下他的四肢,仙人依然说:“不生恨心。”“你根本打妄语,我不相信你一点恨心都没有。”
于是老修行便发愿:“我若不生恨心,则我的耳、鼻和四肢都会即刻恢复生长,如果我有丝毫恨心,则耳、鼻、四肢不会再生长。”发愿后,果然耳、鼻和四肢都恢复如旧。王见之大骇,以为是妖怪。这时候,护法大神大怒,便降狂雨、冰雹来打歌利王,老修行又发愿:“愿护法善神不要发怒,不要责罚他,将来我成佛,一定先度歌利王。”
忍辱忍到任人欺凌甚至任人残害也没有丝毫憎恨之意,几乎还有点自得其乐的样子,尘世间的任何圣贤怕都不能效法。
忍辱仙人不是手无寸铁、软弱可欺的庶民,而是具有神通的仙人,为什么要容忍歌利王如此残暴地对待自己?在恶势力面前如此驯顺、任其宰割且不怒不恨不呼号不呻呤,这样的白白送死有什么意义?尘世间人若要效法,割断的东西还能恢复如初吗?
我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说法一直不以为然。像歌利王那样,为了莫名其妙的妒忌心,便逞一时之怒,如此惨无人道地杀人,仙人不仅不惩办,还声明以后要先度他,真叫人不可理解。难道杀人罪可以不绳之以法吗?如给歌利王这样的优待,人间的睚眦必报,借刀杀人,公报私仇等等一切缺德的恶业还算不算罪行?还要不要报应?
应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绝不该给人“不坏没有人爱,不恶难成仙”
的错觉。
若是凶狠残暴、枉杀无辜的恶徒能够优先超度、优先升天堂,那么,难道要正直善良的人去下地狱吗?
还是应该明确地提倡:要尽力爱护他人、利益他人、教育他人、挽救他人,让他人与自己同走正道;绝不能一切以自己的利益为中心,以他人为自己的地狱,嫉妒他人,憎恨他人,损害他人,甚或残害他人。被红尘污染、被邪见颠倒的人间众生,需要正确的是非标准和正确的荣辱观念。
四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