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鲛一怔,猛地抬头。五张颜色各异的“鬼脸”,穿过稠密的芦苇丛乍现眼前。
所谓“鬼脸”,绝不是装扮而成的,那是五张天生丑陋酷似恶鬼的脸——除了地狱五虒还会有谁?
“地狱五虒!”
玉面鲛怎的不识,也怎会不忌惮。他的嘴角轻微地抽搐一下,脸色也立刻变得难看。他从身后抽出剑来,强作镇定,“地狱五虒!你们、你们可别乱来呀!这可是柳公公的东西,小心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玉面鲛已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装得更凶狠,但五虒还是不以为然,相互看一眼,轻蔑一笑。五虒的笑容由来让人看了心惊;五虒的笑声更是让人听了胆战。
“玉面鲛,你别怕。爷爷们现在只打劫,不杀人了。你回去就跟那什么公公说,东西就是你的爷爷们,吃不了兜着走了的!”黄虒拍了拍肚子,咚咚作响。似乎真的刚吃完什么东西一般。
“哼,孙儿们别以为爷爷怕了你们。弟兄们!都给我上呀,杀了五虒大大有赏!”玉面鲛嘴上不示弱,脚下却迈不开步,只管撺掇着手下人去应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哪里敌得过!五虒的五只虎尾爪舞动起来,就好似急转的风车一般。若被挨上了,那身上是必定要少去什么东西的。少则去些皮肉,多则断臂掉腿,一不留神连头都会被生生拽走。所以赏金固然诱人,但没人会拿命去赌。
“快给老子上呀!真是群没用的酒囊饭袋!”玉面鲛见势不妙,用脚拼命踹着手下人往前赶。却冷不防一道白光迎面而来,玉面鲛忙挥剑一挡。
但听簌簌声响,白光晃眼,原是一柄软剑。执剑者乃是一娇小女子,生得大眼俏鼻,唇红齿白;面若桃花,肤若脂玉。
如此美人,若是平常,玉面鲛这等好色之徒定会欣喜若狂。可是现在他却打不起精神来。因为有五虒必有小魔女,这不是崔瑛,又会是谁!
玉面鲛怎会忘记,当初在幽州城第一次见到小魔女崔瑛时,就早已对她“情不自禁”。以至使他与赵继正打斗起来……至今这口气尚未平复,不想那赵继正如今却和他共事一主,而且还比他更出风头……
哎,玉面鲛心中不免叹息。如此美人,却是朵带刺的花儿。无福消受啊!但他还是忍不住套个近乎,本性所使呀!
“小魔女,呵呵,哥又见着你啦!别来无恙呀!”
崔瑛也不理会,冷哼一声举剑刺到。缠命的白绡剑,可不是开玩笑的。玉面鲛噌一声跳开老远。心中盘算,既便这些财宝到手,终究也不可能归他所有。何苦拼了命去?遂大喝一声:“有种别走,待爷爷杀将回来!”他嘴上叫别人别走,自己却跑得此谁都快。
“奶奶的,跟老子狂。给老子回来理论理论,谁是你爷爷,谁他娘是我孙子!”赤虒听着不爽,狠狠甩出虎尾爪。玉面鲛哪里跑得过。耳听得身后风声呼呼,又是兹拉一声,腚上顿觉一阵凉意。
玉面鲛也顾不了这多,好在离水近了。他狂奔几步,噌一声蹿入河中。
“玉面鲛这下成光腚鲛了!”赤虒抚掌大笑。其他几个更是笑得前仰后翻。
玉面鲛在水中用手一摸,方才发现自己的裤子没了。原是被黄虒的虎尾爪给扯掉了。
玉面鲛还是没有示弱,他知道在水里面是安全的。“有种到水里来呀!爷爷我不把你们五虒呛成死猫,就不是玉面鲛!”
五虒怎肯答理他,只连打带唬地把玉面鲛的喽啰们全都赶得远远的。崔瑛一声呼哨,芦苇荡中跑出不知多少少年来,他们在五虒和崔瑛的保护下,凑拥着那几架马车,蜂拥而去。
待崔瑛与五虒他们走远,玉面鲛方才敢上岸。他恼火地扒了一个手下的裤子穿了。还不忘将气撒在那人身上。
可怜那人,被玉面鲛扒了裤子不算,又挨了一脚踹,还被骂没用。蜷缩在芦苇丛中再不敢出来了。
崔瑛与五虒自从在黄河岸边,打劫金世雄的马帮,又分散给灾民后。似乎是劫富济贫上了瘾。如今她的人马倒是多了不少。不过,穷苦的流浪儿居多。
正因这些人四处流浪,倒是便于打探各方消息。崔瑛便是从他们的消息中,才料定玉面鲛设伏不会有好事,却不想劫了这么多的财宝。
崔瑛将那些金银财宝,只留下少许。其余全都散给了穷人。都城之内便一度传出奇闻:穷人们竟然一夜之间都翻了身啦!欠债的还了钱,没地的买了地,没老婆的娶了媳妇,没房的置了宅地……
穷人们都说是观世音菩萨显灵了!却不知送给他们钱财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崔瑛也不改初衷,仍旧要重建杀手营。常无恙一直追寻着她。这两人之间仍然是若即若离,不是常无恙不用心,只是崔瑛的心思太令他琢磨不透了。
经历过那么些事,常无恙倒也不急了,只求能守护崔瑛便可。崔瑛何尝不知常无恙的一片痴心。心想:他若愿意就这么跟随,就由着他吧。也许,说不定哪天我能真心接受他,那也就罢了。
于是常无恙来了便来了,崔瑛也不赶他。这不,十五月圆,常无恙怕崔瑛一人孤寂,又来了。人是来了,不知为何却又怕见她。总在门外徘徊。
他心中七上八下,思量着今夜月圆乃是佳期,何不向她再表露一番。思来想去反而不知从何说起。又担心崔瑛听罢,反将他赶走,岂不白废了这美景佳期。
此时,但见明月当空,何其圆满。低头却见自己孤影寂寂,投落在地。“唉……”左右不是,常无恙望月兴叹。
月光泻落,似清澈如脂的泉水在身前的白玉石桌上流淌。一只空盏恰与他一般的狐独。
他想斟酒一杯自饮,手拿葫芦却迟迟倒不出酒来。他是怕借酒浇愁,愁更愁呀!对明月,常无恙又想大声吟唱将胸中压抑的情感释放。刚想了半句,他为崔瑛所付出的往事却又涌现脑海。
曾为她付出,她不知,他想哭。想想如今她对自己不坏,他又想笑……
“小魔女啊、小魔女。你究竟使了什么魔法,让常无恙我哭笑不得,欲罢不能呀!”
真乃是:
一只空盏惧斟酒,
半句豪情晦涩吟。
满肚忧思无话处,
亦哭亦笑亦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