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翎休得张狂!”
忽然,一股劲风将金翎击倒。一个头上盖着块黑布的“金兵”,在离金翎一步之外的地方击出双掌。
“好大胆,反了吗你?居然敢对公主下手!”吕瑁大喝一声,准备拿下这个反戈相向的“金兵”。只见这“金兵”慢慢扯去头上的黑布,吕瑁大惊,“赵一尘!你居然暗伏在我军中……”
没错,此人就是一尘!
金翎自然认得。只是她舌尖感觉到一丝腥咸,忙用手拭一下嘴角的鲜血。
“一尘!真的是你吗?”蔷儿睁大双眼,犹不敢信。
“蔷儿,墨离怎样?”
“他被金兵困在敌阵中央了,你快去救他!”蔷儿伸手一指。
只见不远处火光中,无数金兵正困住七百将士和墨离在血战。而墨离就像卷入旋涡中难以腾空的蛟龙左冲右挡,一杆长枪挑得敌阵如同浊浪般向四面翻滚。
“张善,蔷儿交给你了。”
一尘将张善救下,执刀立在他俩和金兵之间。张善强忍着背上刀伤之痛跨上一匹战马,他将蔷儿拉上马飞奔而去。几个金兵欲追杀过去,尽被一尘斩毙。
吕瑁见他正满眼杀气的看着自己,忙驱金兵来抵挡,“快,杀了赵一尘!”
这里是战场,眼前是真正的金兵,是敌人。一尘不再心软。郑氏父子的仇,阳关数百将士的冤,几十个武林侠士的恨。和他心中的怒都聚集在他手上的双龙斩上。
“围住赵一尘,不要让他去救墨离。”金翎自然知道赵一尘与墨离会合后,更容易突围出去。急忙将手上弯刀一挥,无数金兵挡住了一尘的去路。
毕竟他只有一人,而金兵却似长河之水绵绵不绝。所幸的是双龙斩的威力巨大,可怜的是那些刀下鬼。金兵像被刈草一般成片的砍倒。只见头飞身裂,血水成流,一个个皆在鬼哭狼嚎声中魂飞魄散。
一尘此时成了杀人狂魔。
纵然如此,他始终不能与墨离杀到一处。而此时,墨离的七百将士已被杀得所剩无几。
“墨将军,我已经杀了二十个金兵。赚大发啦!”一个满身是血的勇士大笑着。他身上有别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因为一把弯刀此时穿透了他的胸膛。
“二十个不算多,我杀了三十个。”另一个满嘴是血的勇士狂笑着。因为他的嘴里叼着从敌人身上撕下的一块肉。但是敌人很快卸下了他的头。状若喷泉的鲜血从颈脉狂飙而出,在寒风中飘散成血雾。
墨离却不知自己杀了多少个金兵。他只觉得枪杆上全是血。几乎将他的双手粘住。除此之外他已毫无感觉。不管是几支利箭射在他背上,还是一把弯刀刺入了他的肋部。他依然毫无感觉的杀、杀、杀……
冷风不断将热血凝固,热血又不断洒了上去,涌出来……分不清敌人的血和自己的血,一层一层……忽然,墨离感觉鼻翼有冰凉如水的东西落下……
是雪,北风中夹带着雪花,漫天漫地。很快在他眼前形成一幕无边的银缎般的雪幔。他看见雪幔之中蔷儿在回眸一笑,“我说会下雪嘛!”
“蔷儿……”墨离左手拄着枪,右手向前伸出,蔷儿却不见了……
雪不断地落在他的手心,又被手心上的热血溶化……
终于,那手掌上的热血也变冷了、凝结了。落在手心的雪花不再被溶化,一朵、两朵、三朵……越来越多,很快白雪覆盖了他的手心,乃至全身……
喊杀声在他耳中似乎已渐去,一切已渐渐地寂静,他的眼中只有一片雪白。
当一尘睁开双眼时,雪停了、天亮了,天地一片白。他想站起来,却感觉全身每一处关节和肌肉都在酸痛。仿若大病一场。他发现身上绑着铁链。他记得,昨夜他挥舞着双龙斩,不停地砍杀、砍杀……他的双眼首先满是一片血红,接着变得一片雪白,最后便是一抹黑……
而此时,他被绑在一架马车上,仰天躺着。他看到身边有几个金兵将领。他们高高地坐在马背上,一边朝前走一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金翎,墨离死了吗?”一尘心知墨离恐怕难逃此劫,只是不死心而已。
“好你个赵一尘,也不问问自己会不会死。却关心起别人的生死。你自己不会看吗?”金翎手拿马鞭往身后一指。
一尘费力地抬起头来。
荒漠早已由黄沙的世界,变成了白雪的天下。风还是在一如既往地呼号。沙场上凸起了一个个银色的小丘,像冻结住的波浪。魂追千里雪,醉卧万年沙。白雪下黄沙里覆盖的是死去士兵的尸骨。
在这些银色“波浪”的中央。立着一个不倒的冰雪雕塑。他背上背着无数箭,肋间插着几把弯刀,一只手拄着长枪,一只手伸向前方——醉卧沙场,马革裹尸便是他的志向。
“墨离……”一尘再不忍目睹。他无力的躺在冰凉的马车上,仰望苍天。
待雪融化了,大风吹来的黄沙会将所有人的尸体掩埋。尸体会在黄沙里,发臭、腐烂,变成一堆堆白骨。而灵魂,墨离的灵魂,勇士们的灵魂,将会永远留在这浑浊莽阔的大漠里。
“你们为什么不杀了我?”一尘很奇怪,昨夜他杀了那么多的金兵,只杀得人都累晕倒了。他们因该早把自己剁成了肉酱才是。
金翎苦笑一声,“你还敢问,你知道吗?你昨夜杀了我一千精兵。所有的将士都想生啖了你。是我,费尽了口舌方才保住了你的性命。”
“为什么?是要慢慢地折磨死我吗?”一尘的脸上毫无表情,全然没有幸存的愉悦。
“没错!”金翎一马鞭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身上。“我要你降了我,为我所用。”
一尘似毫无痛感,他闭上眼,慢慢从口中嘘出一口气,“真是痴人说梦!”
“你放心,我有办法。我会让人向外散布消息,说你已经被我俘获,并投靠了金人。这样即便是你回到中原,那个昏庸的皇帝和他的臣子们,甚至你的那些江湖朋友,都不会放过你的。”
金翎的马鞭并没有收回,大半截仍摆在一尘身上,她用一种欣赏战利品的戏虐的眼神看着一尘。
“哦,差点忘了。我会把你的夫人郑玉雪抓来,用她来胁迫于你。这个主意不错吧?”
一尘半闭双眼,藐视着金翎,“金翎,这个主意确实不错,不过你没这个能耐。”
“哦,你敢打赌吗?”金翎伸展柔腰从马上俯下身,将头凑近一尘——很近,以至她的长发甩落在一尘的身上。所以金翎不必大声说话,却似是柔声细语的商量的口吻,“如果我抓住了郑玉雪,你就跟我回上京。听从我的命令,任我摆布。我甚至可以请求父皇,让你做我大金国的附马,如何?”
一尘无言,如果玉雪真的落在金翎公主的手中。他还真的不知该如何选择。但他很快冷笑道:“即便是输了我也不会去上京。更不会任凭别人摆布。至于你说的附马,我看不上。我不是说过吗,我的夫人玉雪比你强十倍!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不如早点杀了我,免得到时候后悔莫及。”
金翎气急败坏,抬起手又狠狠地给了一尘一鞭子,“哼,赵一尘。我们走着瞧。等我们攻下了玉门关,再来好好的与你周旋。”
“想攻打玉门关,休想得逞。玉门与阳关互为犄角,相互呼应。郑龙、郑玉虎英勇善战,梁博更不是吃素的。你们是去送死吗?”
一尘只好仍旧拿郑龙父子说事。虽不说镇住金翎公主,也希望能够迷惑一下他们。现在的一尘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你只管看吧,看我怎么拿下玉门关。”金翎高傲地扬起头,将马鞭甩在战马身上,一面向前策马奔跑,一面向将士们大声喊道:“都跟我快点,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一尘不再言语,因为他的心中还在为墨离的死而伤痛,为蔷儿和张善担忧。此刻,他仰望云天的眼中,只有满目的苍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