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哥活了十八年就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人。”杨鸿说完扭头便趴桌睡觉。景恺猜他的这句话在他要饭不得意时不知多少次替他出头威风。景恺的职位被贬,成了铁李拐座下的宠物——铁公鸡。公鸡的名衔并不好当,一生都得在辛勤中度过,此刻也不例外,连觉都只能看别人睡,不是因为睡不好,是实在睡不着。景恺索性给杨鸿每刻都报一次晓,让他陪自己一起失眠。可惜这家伙死得太早,已无力回天。景恺自怨自艾,闲来无事,好是无趣。信手拿出毛笔练起字来。他曾听人说:练字能使人心旷神怡,不禁自己也心驰神往。景恺写着写着,感觉这人云亦云的屁话可真不能轻信。景恺练字时仿佛在吃美肴时,肛门突然有了欲出反应,可又舍不得口中这新鲜,只好一边进食一边出屎。看着杨鸿那鬼样,景恺不觉画鬼易写鬼亦易,心血来潮,挥毫一个“鬼”字。完后甚觉此字谓有大师之风,铁画银钩,笔舞神蛇。他连声自叹妙字。
“不错,写得很好,铁画银钩,有大师风范。”景恺绝未想到自己的心声竟能被一个雄性声音看破,互为表里。然觉心中一惊:“不好,是个成熟的雄音。”果然,景恺转过头去,韩老站立在他身后,俨然的神情让景恺魅惑地转身抿出一丝淡笑。
“呃,老师!我……”全班的目光随景恺的一句礼语集归一处,引得景恺顿时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只怨学校纪律严明,不能随时被采访。
“以前专门练过吗?”
景恺扚了扚脑勺扚不出什么技术,道:“呃,没有!”
“那还不错嘛!写得挺好!”他这时才发现眼边的杨鸿正呼噜大睡,全然不知景恺成名之事。全班人士的视神经牵动了笑神经,齐迸发出一阵啼笑。
韩老一咳静下,全班的笑声即刻被制。杨鸿似乎对这一重大转折有所梦境感应,悚然起身。景恺埋怨的是:他居然没叫“老师,老师,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这只能说明,他把放哨的人看得太重,极为信任。景恺作为近水楼台的放哨人员,有愧于杨鸿的器重。也怪杨鸿为人不蠢。睡觉若能摆个pose——比如说举额俯头,再者双手撑头,莫然再来个宇智波佐助的经典架势——双手交叉放眉目。罗丹就没想到,否则《思考者》就名副其实了。当然,有些刁钻的老师不好骗,若要在使用者手上衔上一支笔,增加其艺术效果,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讥讽你不爱思考,兴许还能得到仰慕者。这样的举止在景恺想到之前已被普遍应用于实践,所以高中的数学老师常鼓励学生要多思考,大家在上数学课时都未枉费老师的教导。
杨鸿与韩老四目对视,景恺的心情暂且被他们互送秋波的矛盾搁浅了。
“杨鸿,你写个检讨书来,晚自习过后给我!”景恺死也没想到韩老对其待遇如此不菲。想自己上课一发呆便要此待遇,一犯困就罚站,一倒头——通常这种思考方式是在数学课,因此常被数学老师叫到“要睡觉回家睡!”。景恺就奇怪那数学老师为何不说“回宿舍睡”。虽然教的是数学,“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总该参悟。之后,景恺便对数学课恨之入骨,发誓以后晚上绝不睡觉——后果是全让在白天的数学课代劳。
斥完杨鸿,韩老的矛头苦转周折终于指向景恺,景恺在几十双眼睛的重视下被他领出了教室。
来到办公室,眼下情势要比抗战时严峻得多。好歹抗战是正义的,其结果也能不言而喻,景恺这行为不比打小日本,只能被中国道德抨击。在大义面前,景恺表现得英勇无畏,哪怕自己稍刻便要倒在中国人的剑下。
韩老对着景恺,竟有了陌生之情,打量了他一番,语出:“景恺,你看看你,多么有才华的一个学生啊!多才多艺。而且我听你父母说,你以前的体育和绘画也特别好,是吗?”
景恺对比从前的荣誉,内疚得只好用轻微的声音来形容现今:“嗯,是的!”景恺又想韩老所谓的听说,倒不若说成厅说。想父亲与他欢坐一厅,叙说钱情,那是一幅怎样的怀旧磨片。看着韩老慈祥的面孔,景恺叹道金钱择偶是多么宽容,眼前这老头也能被接受,这钱厉害到连老人也不放过,可见其危力巨大。
韩老爱惜钱财,怜惜人才,道:“好端端的人才就这样被网络给吞噬掉了,你不觉得可惜吗?”
“老师!”景恺咽下他对钱和人的贪婪,狠下心说:“如果你是要找我谈元旦三天假期的事,那就免了。我们自家的事自己解决。”说罢景恺朝电话阔步走去,拿起话筒拨了父亲的手机。他再看韩老,他正倚在一旁呷茶。事已出,景恺后悔自己的冲动来得不是时候,可惜自己没有月光宝盒,挽回不了一切,只好学孙悟空,硬着头皮去受罪。
他正思索着该如何向父亲坦白自己的错误,电话那头传来顾父的声音:“喂,你好。”正值悬崖勒马,韩老的目光在景恺拿电话的手上寸目不移,像是他的手把持着无限利益,人的贪心被韩老升华到崭新的高度——榨了父亲,儿子也不放过,亘古只有兄终弟及的说法,父终子及却是在他身上成了第一人,而景恺为他堂证,成了第一人称。
景恺碍于利益面子,委屈了自己的言语道:“爸,是我。”
电话那头先前经商的习惯礼仪口吻顿时像被互利者蒙骗,昏得顾父只有假作陌生人说:“你是谁?我认识你吗?”景恺喜道未听见对方挂断的录语,这说明自己还有被原谅的余地,而这余地的最大利润就是——这星期的伙食费有了着落。
“爸,我知道我做得不对,我向你认错。”
“哼!认错,你认了多少错?有没有一千次?打了你就跑,像是我做错了,难道做家长的就不能体罚自己的子女吗?”听到这句,景恺的伤疤身起不悦,恨不得插他一嘴:“当然不能,你爸这样打你我就不信你不会反他。”迫于自己的身体要靠他的钱养活,景恺以心为代表的身体屈服下来,只能听他指点迷津。
“你他妈的,老子把你养了十八年,打你一下就闹离家出走。不说夸张的,从第一次开始,已经有不少于五十次了吧!他妈的作为你的监护人打你怎么了,打了十八年还在乎这一次吗?你他妈的真是——”
“够了!”景恺对父亲辱骂母亲的贱语倍感不爽,因为从理论上讲,顾父与顾母同辈,侮辱几句不损其名,而景恺就不能对其母语贱了,只能在礼教的谆谆教诲下说些气话:“你也知道我是被你从小打到大啊!你也知道你是我的监护人啊!你也知道我十八了啊!有哪个做父亲的会——”
“嘟、嘟、嘟……”景恺原以为话语和文章的性质一样,用排比加以修饰,其现实效果会更好。只是顾父理解水平低下,真正成了那“你也知道——”下无理取闹的现实人物。景恺这做儿的敬了一份孝,让自己死要面子的父亲有台阶可下,自己却被冷落,父爱的伟大从此让景恺推入被动时期。
景恺的奉献之心恰逢机遇,挂下电话后仅对韩老语句“我回班了”便把这冷落贡献给了他。
这晚,韩老没来找过景恺,杨鸿却找过他。
深夜,景恺躺在床上,反释着今夜父与子的情感交流。不禁对中式的家庭教育抱以悲哀——暴利是他们获取问题的唯一途径,而暴力则是他们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除了打就是骂,若似这暴力非要同吃饭联系上,没有手口便不成。当然,家庭教育技高一筹,必要时拿出团结精神,四肢一齐上阵,迎战与家教作反抗的人。而做学生的惨得很,在校受了教师的气,在家还得挨家教的罚。家教和教师,生活、事业两不误,能真正做到把学生实现大自然的有机统一,这才是他们团结精神的伟大之处。
景恺恬静地望着那勾挂着的弧月,皎洁的月光如倾泄的清流,注满大地,他不由心地起伏,陷入沉思——家,人生的避风港,顾父擅长肢体运动,顾母则对口舌的冗长情有独钟。二者合并,构成了如今这样一个残缺不堪的港湾。叔父是景恺在这个家中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他是广东一位略有名气的律师,其荣誉多得可让同行人失业,让同性人失恋。景恺犹记他曾对自己说:“活在这样的家庭只能算是人的一种不幸,如果换你是我或者其他人,是很难使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景恺,你很坚强!”叔父这“坚强”二字从景恺生活在这不公的世界起,已显得十分苍白。没有理解的包容,剩下唯一陪伴的孤独却在这一无所得中夹带着一掠幸福。幸福是公平的,因为每人都有,只取决于各人把握的尺度。家庭并非没有矛盾表现只是没有表现矛盾,藏于萧墙的肘腋之患就常被这类无知所表现。所以说,当代的家庭子女不是不想将这祸患连根拔出,而是这祸患宛如繁星枚不胜举,加上自身对后患略抱憧憬,名义之下,家庭的幸福只不过是羊圈里的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虚假罢了。而这个叫时代的年代,狼人太多,狂狼太少。没有哪个执狼耳的家伙敢领导狼群走向自由,毕竟中国不比他国,“自由引导人民”的口号在这个精神焕发困乏的国家只是空喊。如此一来,景恺此时凝望月上嚎叫的动物已被驯化成了家畜……
第二日,也就是星期二。景恺的颓废没有半点退废。只是顾父很出乎意料地在晚自习时出现在班门口,当时的景恺便被这东门事发给愣住了,虽然未发出比目睹罗纳尔多踢香蕉球更多的惊讶,但顾父这一脚踏上前来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兴奋起来。好在韩老这替补上得及时,否则顾父若真来一脚,景恺可就颜面全失。
结果是,守卫员被换下场,半小时后景恺被替补所替补。来到办公室,顾父人已不在。估计是对裁判作出的处罚不满,负气而走。这正合景恺之意。
韩老倒是因让自己补上耿耿于怀,一脸的不悦。直到时间的递增才抚平了他心中的平衡。
“景恺啊!你知道你父亲来干嘛吗?”
“我只知道他此行的性质决不是好事!”
景恺的话又缓消了他的愤愤,韩老连语快道:“到底是见多识广,不错。你爸刚才来的时候火气很大,幸亏我把他拉下。不然就……。”景恺不知道他这样说的目的是何,又来一次“父终子及”?可怜景恺没资本,作业本倒不少。
“他有让老师转告什么话给我吗?”
“蛮聪明的嘛!看来你爸没白生你!”被他这样说,像是每个有先见之明的人都没被白生,若真如此,景恺还真想知道上帝是谁生的。
正当谈话问题,张德突然出现,景恺本以为他是来向上级汇报工作的,哪知此君倚着中国教育机制的松散,闲来无恙,特与韩老共享闲情逸致。见景恺于此,好是怀念那场“张顾之争”,于即脱口而言:“呦呵!顾大才子在呢!怎么了?是不是你那十八年的待产期终于达成心愿了。”
惭愧的不只景恺一个,韩老同涉嫌贿赂一案,也被羞愧染红了半边脸。这下,两人成了关羽,张德那一脸奸样,曹操的白脸都自愧不如。可恨红方代表不是景恺,曹操为讨好关羽,纵横捭阖,立即将景恺贬入深渊以抬高同类人的身份:“顾景恺!你看看你,一副衰样,肯定又干了坏事,这么好的班主任你都不好好珍惜,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被智者骂脑残是自然现象的遵循,因为他有骂的权力,自己有相应履行挨骂的义务。但作为一个智者,被非智之人骂脑残,这称号便耐人寻味了,尤其是被连作文和作文水平也分不清所谓的教师。至少真正的智者能有隙可乘,把这义务改成权利,这便是非智人权力下智人的义务。
景恺对反唇相讥杳无兴趣,对反唇相戏倒经验繁繁,便道:“你有这么好的上司,不好好履行自己应尽的职责,这能说明你脑子好使吗?”
“你小子是不是嫌我职位比易中天低,故意这样说。有你这样对老师说话的吗?”
关羽吃到滴点甜头,兴致盎然,也鼎力相助,短垣自逾:“景恺!再怎么说你是学生,不能顶撞老师的。”
景恺见蜀魏联军,只欲投身吴家,跻名于吴下阿蒙——刮目相看,说:“老师你不懂,那天我跟他讲了一节课的道理,可张老师就是不服。现在他把自己贬为易中天我也没办法!”
“你怎么越说越有理啊!难道是我做错了不成?”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好啊你——。”
“行了行了!张老师你让一步吧!景恺你也别说了。”蜀家大权在握,曹操当仁不让,呈递关某一支中华烟,关公一看,喜从天降。关羽历过千年,最终还是敌不过曹贼,只能对景恺加以指点。这让景恺知道,利益关系从古就有,现代人只不过是假借传统之名将其发扬光大罢了。
景恺按捺不住对双军联盟的攻击,只恨前古孙权手下大将寥无,尽是些自拿军饷的卑鄙小人。他只好自力更生,转移战略计划,问道:“老师,我爸到底留了什么话给我?”
那奸贼一听有故事可听,他的童心即刻随那血液循环给提了上来。大概发育得不是很完全,他那稚气还只限于动口不动手,悠哉地喝着茶。估计等他成熟后,这口与手便要本末倒置了,折成找碴。这便是小人长到大人的一大亮点。韩老啃了一口烟道:“你爸对你昨天的态度很是恼火,但念在你还是个可塑之才,他说再给你半年时间,若半年后你的成绩仍没很大的突破他就放弃你!”
那张德一听“突破”二字,亦觉自身也是时突破了。便起身找碴,他拍着景恺的肩膀讥笑道:“我还以为你真是个人才,看样子只不过是虚有其表嘛!驳易中地你都没权,还敢驳易中天,资本都没。”说完,张德便觉此地毫无余留价值,关羽不中哄,吕蒙不中用,拔腿撤军回魏营,剩下一红一庸在这搬空利益的房间里呆着。
“你好自为之吧!先回教室学习。”景恺一声不吭转身被他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