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还夕却发现街门外似乎安静了许多。
心下疑虑万种,她不敢轻易敲门,只好走远了些,又喊住提篮子卖炒花生的大婶,一边付钱等她称斤两,一边暗暗观察周遭情形。
对角卖汤面大伯现在还没出摊,往日在墙根下卖糖片的小贩也不知所踪,只时不时地有几名匆匆走过的行人过客。
被发现了?还夕思索了片刻,再联系到芙娘近日的态度,她心中的这个疑虑便越来越重。
还在南岭时,慕北这个小孩子曾经给还夕画过一张极其简单的地图,上面标满了南岭盛产之物。哪片林子有什么果子,哪条溪流里什么样的鱼最多。这张地图本是一群顽皮小孩子的藏宝图,到最后却成了还夕暗探南岭的向导。她以这张地图为本,用风翎处密语标记了地形地势、暗岗暗哨。本想待时机成熟将地图送出去,却没料到走得匆忙,什么都没来得及带上。这张地图,就遗留在了山中小屋的床板底下。
疑惑之际,却见街门开启,红叶拖着病躯在如意门鼓边上倒了些什么。待街门再次关上,还夕犹豫深思了片刻,还是决意走过去一探究竟。
她见右侧的那个如意门鼓前多了一堆碎裂的青红瓦片,轻叩街门,出来的仍是红叶。
红叶见她回来,也是疑惑重重。她将还夕拉到院中,又探出身去,四下张望。确定无人跟踪后,才关上了院门,不解地道,“我见你的身份文书没有了,还以为你也去了城外。”
“城外?”还夕一头雾水,再看整个院落,都是静悄悄的,“大蓝大红他们呢?怎么让你一个病人来开门?”
红叶满怀心事地摇头道,“一刻前,教中传信,让城中信徒天黑前全部出城。我内伤未愈,走不了远路,只好继续留在城中。”
还夕扶她在院中石凳上坐下,便四处查看。东西两间屋子都上了锁,透过窗纸看去,屋内没留下半件随身之物。好像走得很彻底。
视线移到柴棚,忽又想起门外的一堆青红碎瓦,也许这能帮她大忙。
思及此,还夕话不留半句,就又跑了出去。
她转遍了南市附近的大街小巷,如此一样堆了青红砖瓦的人家有六处,皆是敲门不应。询问邻里,也都说不与之熟识,不知家中是否有人。
暮鼓声起,街面渐渐冷清下来。微凉的秋风拂过地面,卷起一层薄薄的尘土,沾染上急行之人的衣角。
还夕跑跑停停了一个多时辰,再没力气挪动步子。她靠着斑驳的砖墙,叉腰扶额,大口喘着粗气,心却一刻都没有停下来。
自入京之后,冉复为何久不现身?他到底在哪里谋划着什么事情?柳氏案才查出些端倪,他为何又将京中人手全部调离?
更奇怪的是,芙娘虽是南岭中人,看起来却并不会听命于南岭。她到底又是何人?那日分析季二藏信中的几个字时,她为何会是那种恨之切切的反应?当时立誓查清柳氏案,可她现在为何又是这样不冷不热满不在乎的态度?甚至,一点都不打算合作了?是她和冉复等人之间产生了什么矛盾?还是仅仅是因为自己上次对她的指责?
还夕有太多太多的疑惑解释不清。
忽的,一道人影在还夕不经意间出现在她眼前,那人的口气听来不善,“小美人,挺能跑的啊!从盛兴跑到了安阳,又从安阳跑到了南岭。闹了一溜够还不算,如今,竟然还敢回到这来!不错,胆子够大,配得上你的头衔。”
还夕听着声音莫名地熟悉,再一细想这话中的意思,不由得颤抖了两下。自我保护的意识让她想赶快逃走,可是力气耗尽,怎么也迈不开腿。她警惕地抬头一看,却见是个熟人。
“向公子,别来无恙啊。”还夕硬着头皮,低声问了声好。
“无恙无恙。”向彬依旧是那副浪荡公子样,只是手里多了柄翠竹扇,衣衫也不似以前那般妖冶,素底暗纹,多了两分书卷气,看起来稳重了那么一丁丁点,“安阳一别,许久未见,小美人可是清瘦了不少啊!啧啧啧,就是太瘦了,少了以前的韵味。遗憾,遗憾!”
还夕虽知他的秉性,可乍一听了这话,饶是谁也会一口郁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向公子,这里是盛兴京城,不是安阳。奉劝你说话注意些!”
“哎呦!失言失言!”向彬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坠了花容,斜了美目,故意言道,“京城是你的地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可也真是不想活了。”
还夕听了他这番话,虽觉得他口不对心,神色也有古怪,但到底比之前的话听来舒心。眉头才舒展开,就又见向彬开口了。不过后面的话,句句伤人,句句惊人。
“不过啊,你现在就是个寻常女子,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没了灵德公主这个头衔,甚至还多了个,什么,南岭明光神教的教姑的虚名。你说,我要是把你送到官府,会翻出多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