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时分,落花纷纷。廊檐下的绿藤萝,开始在暖风的吹拂下,渐渐生出丝丝缕缕的凉荫。日影渐长,花藤下的秋千架,还在轻轻摇晃。可是如烟的往事,随着风儿轻轻飘零。
柳林坡的夏季是凉爽的,大片的柳林纵横交错。总是到了午后时分,蝉儿开始高声的嘶喊,将夏季拉的越发悠长。柳子煜安排好了一切,便安静的坐在窗子前,翻看着书本。
只是蝉声太过烦躁,搅扰得人心乱乱的。才不过初夏的季节,就这样扰人清静,往后漫长的夏季如何度过。柳子煜慢慢合上书,目光所及之处,却是满目的苍翠欲滴。
一袭桃红色衣裙,如瀑青丝披于脑后。端木蓉的倩影,在柳子煜的眼前出现。在这许多绿意之中,忽然多了这样一点胭脂红,颇有新鲜之感。他不觉笑着,正要走过去,却看到了随后而来的林一凡。
但见端木蓉笑脸相迎,还拿出一方锦帕。递于林一凡,如此看着端木蓉微笑的眼眸。柳子煜的心里,忽然有些难过。她的笑意,是对这里林一凡的。那份纯真,让柳子煜好生伤心。
他一个人闷闷的,转身踱步到长廊,预备着去找萧易寒说说话。脚步,却不由自主的走到了端木蓉的房间。房间内一片素朴,隐隐透露着女儿的心思。他才要坐下来,却听得“当啷”一声。
一把匕首,刀柄上刻着“终于西戎”四个字。匕首泛着丝丝寒意,辉映着诡异的蓝色。这必是端木蓉的东西了,柳子煜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从来不曾相信,端木蓉会是细作。
莫不是她故意接近自己,然后来柳林坡打探消息,或是取了萧易寒的性命吧。想到这里,柳子煜连忙拿着匕首。疾步走到端木蓉面前,将匕首扔在地上,冷问道:“你作何解释?”
看着脚下的那把匕首,端木蓉的脸色立刻变了。她分明是用来防身的,怎么会被柳子煜拿在手里。不待她解释,便听得柳子煜冷言:“我怎说你与一凡如此熟识,原是为了打探消息的!”
“你胡说什么?”端木蓉大声打断了他的话语,为自己辩解道,“这是哥哥送给我,用来防身的。什么细作,都是你胡思乱想的!”她这样说话,又是一副焦急的表情,更让柳子煜相信自己的想法。
柳子煜捡起匕首,然后指着那四个字,质问道:“用来防身?这四个字你怎么说?必定是你的初衷!”“你冤枉我,”端木蓉冲着他大喊,随后望着林一凡,渴望着他会帮助自己。
只是林一凡却淡淡的摇了摇头,随后便默然离开了。“林一凡,连你也不信我?”端木蓉忙跑过去,含泪问道,“你知道我从未有过此心,你快告诉他,是他误会了我,你快说呀……”
谁知林一凡尚未回答,端木蓉便被柳子煜抓住了胳膊:“你要怎样?林一凡是不会帮你的!跟我走!”不知为何,见到端木蓉和林一凡一起。柳子煜的心里,到底不舒坦。
几点落花,纷纷扬扬飘落空中。幽深小径处,掩埋着一份心思。原来之前,萧易寒说的果然不错。这个端木蓉,来柳林坡果然是有目的地的。而且端木蓉是西戎的公主,与东麓素来是仇敌。
微风吹过,柳枝飘飘摇摇。而今立夏将至,那些柳枝已经生出了深绿色的叶子。将日头遮掩,带来片刻清凉。望着端木蓉委屈的脸庞,柳子煜分外气恼:“交代出你的目的,我自会放了你。”
“什么目的?”端木蓉使劲儿挣脱开他的手,转而愤恨道,“我的目的是来找林一凡,问问他为何要逃婚,独留我一人……”她说着说着,不觉泪如雨下。那份可怜,让柳子煜没了法子。
匕首还在,匕首上的字还在。他生气,他气恼。端木蓉怎可,这样欺骗自己?还好萧易寒防了一手,将端木蓉禁锢于柳林坡,然后换取西戎的退兵。手段虽然不妥,却是让柳子煜分外失望。
下了一夜的雨,柳子煜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端木会这么做,难道连实话都不肯说出口么。不然,他怎么向玉池交代。现在端木蓉已经睡下了,柳子煜看得分明,她的眼角挂着泪痕。
关于这件事情,柳子煜还未告诉萧易寒。他知道萧易寒正在为婉凝的事情,而头痛不已。所以也没有去打扰,便去彦丽儿哪里问问情况。毕竟彦丽儿照顾了一段时间端木蓉,应该会清楚的。
“或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彦丽儿轻声安慰着他,“蓉儿是个好姑娘,你误会了她也说不定……”“我怎会误会?”柳子煜拿着匕首,这是最好的证据。
一时怒火冲冲的柳子煜,拿着匕首要彦丽儿看。然后分析了一番:“难怪这几天,她总去找林一凡。就是因为知道了林一凡要去京都皇宫,她想着要打探一些相关消息的。”
这个理由未免荒唐了些,端木蓉自己就是公主。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又或者是她离开皇宫太久,想要知道其他事情?思来想去,柳子煜的脑子乱乱的。他相信端木蓉,却又不相信这把匕首。
“玉池那边来了信,”彦丽儿提醒道,“婉凝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不出半个月就会到达。你可要把握好这半个月,将西戎赶出京都才好。”何况陈国只要度过恒河,相信很快就会到达京都。
一切胜负成败,都在这几天的时间。而且还隐约听闻,西戎皇宫内部很不安定呢。但愿尺素可以尽快解决,那么先前的努力就不会白费。仿佛黎明的曙光,就在眼前了。
“你若这么说,那便留着她,”彦丽儿虽说知道端木蓉的心,却也是无法相信这把匕首。不管怎样,防人之心不可无。再说一个端木蓉,完全可以作为复国的另一个筹码。
于是不经意间,本来伤心欲绝的端木蓉。只为这外出散心,却被陈绍萍所伤。更是被柳子煜误会,当成了权利的替代品。而后得知真相的端木蓉,苦涩的笑着:“究竟怎样,你们才肯,放了我?”
泪水中,渗透着一份怜惜。柳子煜想要安慰她,却还是忍了下来:“你父汗若是离开京都,一切好办……”此时尚且不知,端木瑞平病逝的消息。端木蓉望着柳子煜,恨的咬牙切齿。
石榴花开,在这五月的端阳时节。飘逸着淡淡的艾叶清香,枝头的蝉儿越发嘶叫的悠长。天气越发燥热,随之而来的夏雨,也开始殷勤的下着。一点一滴,打湿整个夏季。
寂静的长廊上,跪着许多的宫女太监。听不到任何人的说话声,只可以听得到淡淡的呼吸。当端木康听见尺素的喊声,焦急着闯入正阳殿内时。方才看到,自己所敬爱的父汗,已经去了。
伤心,难过,悲哀。种种心情压抑心头,端木康伏在地上低声啜泣。尽管他不喜欢父汗,总是与父汗顶撞。可到底骨肉相连,他不曾想到父汗竟会这样离去。于是种种回忆,纷纷萦绕脑海。
虽说他与端木焜一样是嫡出,不过因为自己个性要强。不如大哥端木焜听话,所以父汗很不喜欢自己。总是给予端木焜上战场的机会,让端木焜立下许多战功。对于大汗之位,其实是很有帮助的。
渐渐长大的端木康,渐渐地起了嫉妒之心。他不明白为什么,父汗会讨厌自己。后来隐约听闻,是母亲生自己的时候难产,最后病逝了。大约是这个缘故,父汗才会这般态度。
在西戎草原,端木康不论如何努力,也得不到父汗的夸奖。他只好偷偷与其他部族来往,称兄道弟。为了做汗位,他拉拢大小部族。并许之以土地财宝,偷偷等待时机。
后来父汗攻破京都,却又忽然带着自己。把端木焜留在了草原,那一刻开始。端木康对父汗的态度,彻底转变了。这不是很明显,父汗要将汗位传给自己么。还有这道兵符。
想到这里,端木康止住了哭声。父汗虽是去了,可是遗诏呢?他看到一旁的端木焜,遂定了定心神。转而询问尺素:“父汗这段时间有你照顾,真是幸运。只是此番父汗一去,这王位之事……”
这番话,正是问到了尺素的心头。她抹了一把泪水,然后哽咽道:“临终前大汗并未留有遗诏,如今康王爷来了。不如商量一下——”遗诏不过是尺素随口所说,离间他们弟兄的借口。
“按照西戎部族的规矩,手握兵符者为王,”一旁的王连瑛轻声提醒,“换句话说,现在谁手里有兵符,就是新的大汗了。”这番话语刚落,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此时端木焜望着尺素,满含期待他的付出,渴望得到那份王位的回报。端木康冷眼看着端木焜的举动,还有尺素淡漠的表情。心里顿时有了底气,不管怎么说,他手里就握有兵符。
一时之间,端木康从衣袖间拿出兵符。然后向众人展示,随后用沉稳的语气说道:“父汗生前将兵符交付于我,就是希望我可以继承汗位,壮大我西戎部族!”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他回身看着尺素的眼眸,不觉露出得意的微笑。始料不及的端木焜,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他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尺素答应的好好的。如何又变了挂,让端木康继承汗位。
“端木焜!”端木康忽然大声宣布道,“你勾结东麓余孽,陷害父汗在先,理应问斩!念在你我同出一母的份儿上,暂且饶过你这条性命!自此削去王爵,放逐草原……”
到底是人上人的滋味美妙,端木康看着跪在地上的端木焜。有一种手握生杀大权的感觉,原来做了大汗,竟会是如此舒坦。他冲着尺素微微笑着,感谢尺素帮助了他。
雨雾迷蒙,细细袅袅。纤巧的云朵儿,冲刷着夏季的炎热。枝头的树叶,也被冲洗的一干二净。蝉儿此时躲在树下,安静的睡着觉。黄昏后的夏雨,像是泼墨般的江南美丽。
只是朝中反对他的人有之,只说是他非嫡长子。端木焜才更适合大汗之位,于是朝堂之上众说纷纭。端木康用凌厉的目光,扫了群臣一眼,慢悠悠道:“我有人证,诸位可以问问她。”
所为认证,便是尺素。因为她一直服侍大汗,而且又是大汗弥留之际,最后见到的人。那么大汗所说的话语,她应该是最清楚的了。这也是端木康的意思,总归不会有错的。
和缓的风儿吹来,拂动着暑热的焦躁。当尺素缓步来至殿前,群臣却又有异议:“你不过是东麓人,你的话我们如何信?”这话倒是不假,好在尺素先前是有准备的。
只见她轻轻地扬起唇角,淡然一笑:“是你们自己定下的规矩,说是拥有兵符者为王。现在反倒怀疑我,这不是自相矛盾么?”简单的一句话,把所有人的嘴巴都堵住了。
“父汗恩宠与你,你定然是说了什么,父汗才会把兵符给了端木康!”本来还沉默不语的端木焜,因为尺素欺骗了她的缘故。所以才大发雷霆,这个女人原来这么善变。
只是端木焜不知道的事,尺素帮助端木康。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姐姐纤云,不仅仅是离间兄弟情感。只是端木焜心里气愤,他一直默默听信尺素的话。而今却是失败了。
如此行径,怎会不让人气恼。端木焜的这点心思,尺素早就摸透了。她知道端木焜素来宽厚,重情重义。不过是听了自己的话,才要争夺王位的。现在欺骗了他,自然是要生事的。
“你知道我是宁死,也不肯服侍大汗的!”尺素竟是恼了,“怎会向他说好话,帮助康王爷?倒是你——”她忽然话锋一转,转到了端木焜身上,“大汗病重,你倒是时常进宫呢。”
于是起初做的准备,在这里终是派上了用场。端木焜冷笑一声:“孝顺父汗难道也有错?”“那为何康王爷要进宫,你却是不肯?”尺素反声质问,“由此而可见,你存的是什么心!”
话外之音,就是说端木焜害死了大汗。不然怎会不让其他人,探视大汗的病情。“我倒是想起来了,”一旁的端木康忽然插嘴道,“你还请了东麓的大夫,倒还真是有心呢。”
听到这里,端木焜方才明白过来。当初请了元易斌,面子上说是孝敬。其实是要人怀疑,端木焜的“不轨之心。”即便到时候查出来,也只会说是东麓人来报仇的。绝对不会,查到端木焜身上。
可是这个计谋,是尺素说的呀。他看着尺素愤怒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尺素在策划。她定是想要逃离,依靠她的姐姐纤云,所以才会帮助端木康的。
“端木焜,”端木康的声音再次传来,他假意伤心道,“看着你是老实之人,却是谋害父汗的元凶!他是你的父汗,你怎么,舍得下手?”对于端木康来说,他从来不喊一声“大哥”的。
因为恨,因为不满。端木康总是如此,他要端木焜也尝一尝。被人唾弃的滋味,这次王位之争是很好的时机。此时看着无助的端木焜,端木康感到了无比的畅快。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陈国军队已经距离京都,不过三十里的路程了。还有林一凡和柳子煜找到的人马,也在向这里包围而来。复国的计划,终是在尺素的推动下,慢慢的开始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