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终于结束了,他们走出礼堂,走出学校。泉和他的同学漫步在街头。大家都很兴奋地议论着。为着自己的毕业,为着能走向社会,不过,这兴奋很快被忧郁代替,因为现在社会,毕业又怎么样,毕业就是失业,到处都是找工作的大学生。他们学音乐的,除了能进大乐团,还能做什么,可是,大乐团也是要靠关系的,要不然,就像泉那样成绩最好的能进去,进不了大乐团,就只能进中小学做音乐教员。当然,也有些人无所谓,觉得操那么多心干吗?找不到工作,就混呗。还有一个富家公子,老爹做生意,家里早就考虑让他出国深造了。
只有泉没有说什么,他的工作是没有问题的,可他还是想出国深造,但他的父亲只是一名大学教授,教古典文学,现在教授都是越教越瘦,况且妹妹要考大学,他们哪有钱送他出国深造呢?
自信的他安慰其他同学,天生我才必有用,不相信读了三年书就找不到饭碗,他的话又让其他同学激起信心。大家情绪又激昂起来,可是大家除了疑惑李涛以外,也没有说时事,因为大家觉得说起来伤心,不如不说的罢,再说,如果让警察听去了,那么就惨了,才出学校又进班房。
他们还在谈论着,却没有发现,一队日本的飞机从城市上空飞过。人们惊恐地叫着,指着飞机议论着,一个同学反应快喊大家快趴下。大家都趴在地上。泉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人把泉按倒在地上。飞机丢下一些炸弹离去。
街上传来哭声喊声。不用说,又有些人被炸伤或者炸死了。
泉和同学们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大骂日本强盗。骂完,大家互相看了看,才发觉大家脸色都吓白了,尤其是泉,更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太可怕了,那炸弹就在他们不远处爆炸,要是,简直不敢想。而此时,他们也才感受到那句宣传口号整个华北无法放下一张平静的书桌,而他们也无法再安心弹钢琴了。
大家互相安慰了一下,又跑到哭声响起来的地方,他们看到从来没有看到的惨景,到处是肢离破碎的尸体,地上墙上都是血肉,一些被炸伤的人呻吟着,有的断腿,有的没有胳膊,有的头上血流满面,看不清样子,一个妇人扑在死者身上哭着。
旁边的人们的议论纷纷。
泉拉住一个行人问:“出什么事了吗?”
“昨天,日本军队和中国军队在卢沟桥打起来了,中国军队跑了,日本军队很快就要开进北平了。大家都走了。你看,他们还在北平丢炸弹啦,北平也不太平啦。”
“这年头,哪能有太平的哟。”
大家议论了一会儿,摇头,离开那里。
泉望着那惨景忧伤地说:“我们刚唱过《松花江上》为东北的沦陷而流泪,却想不到,我们自己也很快会成为亡国奴。”
一个同学拉了一下他的手,“走吧。”
他跟着同学离开那些死伤者,他想帮他们,可真的不知道如何帮他们,那太惨了,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么悲惨的事。
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告别同学们,怎么回到家中的。
泉的家在一座北京常见的极普通的四合院中,这里的人住得有些杂,除了他们,还有三家,有家男的是银行职员,女的没有工作,孩子还小,有一家男的拉黄包车,另外有一家,大家都不知道干什么,他们与这些人都没有什么接触,大家都尊称泉的父亲为先生,叫他的母亲为夫人。
泉的母亲也是没有工作的,这在当时都那样,女人结婚后基本就在家相夫教子做家庭妇女。他母亲很有气度,穿得很朴素,一般都是蓝布旗袍外罩白线衫,不施粉黛,却有脱俗的气质。泉的父亲也是一位英俊的五十多岁的男子,很书卷气。两个孩子也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不但漂亮,而有独特气质。
泉回到家中,才发现父亲和母亲在叹息,而妹妹冰哭成了泪人。泉问父亲出了什么事。
泉父抬起头说:“啊,泉儿,你回来了,毕业证拿到了吗?”
“拿到了,爸爸,出什么事了?”泉一边把毕业证给父亲,一边问。
父亲什么也没有说,把一封书信拿给他。泉看了父亲一眼,打开书信,他看了一眼,便生气得把书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原来,那是北平政府文化司写给他们的信,北平政府为了欢迎日本军队进入北平城,便在各大中学校抽了数十名长相出众,又能歌善舞的才艺出众的青年组成慰问队,让他们给日本人表演,他和李涛还有另外几个获奖学生都榜上有名,想不到,连他的妹妹都上了这份名单。怪不得校长让他们不要外出,要与学校保持联系,原来如此。
他想起在街上看到的一幕,对日本侵略者更加愤恨,其实,在毕业前,他就立下志向,将来不管到哪个乐团,只要让他给日本人弹琴,他就辞职,他不关心政治,但却不是糊涂虫,他也是有骨气,有血性的人,至于妹妹,如果去了,那还不被侮辱么?他的一个同学就是东北人,自己在北平求学,过年回家才知道妹妹被日本人侮辱了,一气之下,书也不读,到东北参加义勇军去了,那时,还在读大二。当时,大家都很佩服那同学。
“你们兄妹怎么想的?孩子,现在是关键时期,也是要你们交出答卷的时刻了,你们在学堂里都以优异的成绩作出了让人满意的答卷,在人生的答卷中应该怎样回答,看你们了。”父亲问。
妹妹哭着说:“爸爸,我坚决不去慰问侵略者。”
泉冲动地跑到厨房,拿起一把菜刀“要我给日本人弹琴,我宁可不要我的手指。”泉说着就举起菜刀,想砍下去。
父亲冲过去,把自己的手放在泉的手上,大吼一声:“泉儿,把刀放下。”冰凝也叫起来“哥。”
泉看着刀差点落在父亲手上,愣住了,他把刀扔下,“爸,你这是干什么呀。”
父亲抓住泉的手,说:“泉儿,你有这样的志向,为父很高兴,可手指砍了就没有了,你不是想做一个钢琴家吗?没有手指,你能干什么?”
“爸爸,国都亡了,还谈什么钢琴家呀?”
“谁说中国亡了,过去,八国联军都没有让中国灭亡,现在小日本就能把中国灭亡么?”泉父激动地说着。
“爸爸,过去,我想退学从军,报效祖国,可你硬不同意,现在。”泉没有再说下去。
“你从军能干什么,还有,现在有几个军队是真心打日本的,你应该做音乐,孩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呀。”泉父扶着儿子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