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重庆还笼罩在大雾中,泉带着小龙上了一艘英国客轮,向上海出发。他望着渐渐远去的重庆山城,望着涛涛江水,几乎没有说话,而是沉思着。他用冷峻的目光望着四周的一切,目光中充满忧郁。
一声汽笛响,船起航了,小龙让他进舱内休息,他点头走进舱内。
轮船在湖北宜昌停了下来,一群难民涌上船,警察们粗暴地将他们赶下去。一些旅客上来了,有的在找座位,有的在乱挤。旅客们挤到甲等舱里,泉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喧闹声,他醒了过来,看了一眼外边,又把眼光投向窗外。
一个男子走到泉的座位边。用粗暴的声音叫泉让开。泉看着窗外,没有答理。男子说:“你耳朵聋啦?”
小龙顶了一句,说:“你才聋啦。”
男子说了一句,“嘿,臭小子,不看看我是谁。”想打小龙,泉转过头,冷冷地望着那男子。
男子有些发愣,他不知道泉的来头,有些怕了。一群便衣冲上船来,挨着检查着每一个旅客,便衣走到泉身边叫到检查,要他把证件拿出来。泉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从衣袋中掏出证件递给他们。为首地拿过证件看了看,立刻还给他们。说了句对不起。为首的指挥他手下退下去。
那男人看了看泉,也离开他们另找位子。船继续向上海行驶。在长江上,日军飞机又来轰炸,不过,他们的船挂职有英国国旗,因此没有成为目标。他们亲眼看到远处几艘民船被炸毁,这让他想起耿大伯,他心里涌起更多愤怒可是他的面部依然平静如铁,他把愤怒积压在内心深处,他相信总有一天,这愤怒会暴发出来。轮船缓缓驶进上海吴淞码头,停了下来。泉和小龙走下轮船。码头上里有不少人,除了来往的旅客,便是迎送旅客的人。
泉和小龙张望着,李医生戴着墨镜出现在码头,他也望着轮船,好像在等谁,他看到泉和小龙,迎上去。小龙差点叫出来,被泉用眼神制止了。
泉迎上去问:“请问先生是?”
“张老板,我托你给我带的潘尼西林?”
泉像想起什么一样地说:“哦,带来了,不过价钱比去年贵哟。”
李医生问:“多少?”
“两千块”泉说了一个钱数,李医生说:“现在市面是这个价,你们到我的诊所去谈生意。”暗号对上了,三人走出车站走到李医生的轿车旁,上了车。
车内,李医生开着车,泉坐在他身边,小龙坐在后面。一年多没有见面,现在三人重逢,都有说不出的高兴。
泉没有想到,他第二次回上海,李医生亲自来接他。而李医生也没有想到,从苏北派来的就是他当初送走的泉,更没有想到,当初送走的是清秀斯文的书生,现在接到的却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糙男人。一年多的战火考验将他锻炼得更加成熟起来。不过,一笑,还是过去的模样,眼睛中的真诚善良还没有变,哦,眼神中更多了一些刚的东西。
车停在李医生诊所门口,泉打开车门,优雅地下车,风度翩翩地向前走着。李医生看着他很惊奇,泉当了一年的军人,走路却依然优雅从容,很符合他现在的身份是老板。李医生一直担心他,搞地下工作不是像战场上,真枪实弹与敌人干,而现在更是与敌人斗智,是在敌人眼皮下做事,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谨慎,尤其是要注意细节。可是,泉还真不错,举止真像大上海的老板。三个人走进诊所。走在后面的李医生看看没有人跟踪,便关上门。
走进诊所,泉坐在诊所内,李医生看了他的坐姿,说到:“没想到你还恢复得快呀。”
“是么?”泉笑了笑。
“我一直担心你把军人的举止作派带到上海,那样的话,你可能一下车就被抓了。现在看起来,你还真不像当兵的。”
“这是在重庆逼出来的,我从延安到了重庆,办事处的领导什么都不让我做,让我专门当少爷,我真担心把自己的军人血气磨没了。”
“泉子呀,血气不是表面的,是骨子里的东西,只要这种血气深入到骨子里就不会被磨去的。”
“知道了,李医生。”
“我们从事地下工作需要做各种社会职业,也需要各种身份掩护我们,不过,这都是表面的,我们的骨子里永远是革命者,骨子里永远是红色的,要记住呀。”
泉点头。他知道,面对大上海各种诱惑,如果没有坚定信念做支撑,很容易迷失的。当初他妹妹冰凝不就是抵挡不住纸醉金迷的生活诱惑吗?在重庆,他也感受到那种生活的厉害。那简直是漩涡呀。而今,他是党的地下工作者,如果他迷失就会给革命工作造成损失。
李医生给他讲了****二三十年代的几个有名的大叛徒的事情,他们几乎都是被那种生活迷失的,这让泉深思。
李医生也坐在他身边,说:“我没有想到,你去那边一年多,进步这样快。你的报道在上海可引起了轰动呀。”
“是吗?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闪电是谁了吧。”
李医生反问他:“怎么,冰儿没有说过?”
“什么,闪电是冰儿。”
泉这下才知道,闪电是冰儿,他觉得这怎么可能?他根本没有想到是冰儿,他一直以为是老耿。不过,提起冰儿,泉沉默了。
李医生也很感慨,当他听到冰儿牺牲的消息后,也落了泪,听到冰儿与泉的爱情,他也被打动。他和林导演也是战友,只是一个在白区,一个在部队里,后来,林导演也来上海工作,他们虽然没有多少联系,但互相牵挂着对方的安危。林导演就义后,冰儿回到亲四军部队,后来又与老耿一同到上海,那时,他与冰儿接触便多起来,冰儿是一个奇女子,她总是那么勇敢,聪明,机智,可是她却牺牲了,怎么不让他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