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嗙、嘭……”在马步芳作战室侧面的休息室里传来巨大的打砸声,声音之大就连隔音效果相当不错的厚重木门都没能挡得住。
日科夫非常理解马步芳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无论是谁在面对着莫名其妙的丢掉阵地后又用惨重的伤亡捡回敌军业已放弃的防线,这已经不是亏不亏本的问题了,绝对是智商问题,尤其根据苏联教官做出的方案在这种情况下前线部队本该在二线布防节节抵抗,为马家军争取宝贵的时间。
然而前线指挥官的选择却是像被激怒的蛮牛似的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用近千人的伤亡夺回了被自己轻易丢掉的阵地,而敌方的消耗仅仅是一些新式地雷而已。
最可恨的还是这该死的指挥官居然还恬不知耻的上书报功,而真正让马步芳怒发冲冠的正是前线指挥官那洋洋洒洒的报告:本部血战一场,夺回阵地,敌军遗尸累累,我方反攻指日可待云云。
“嘁……”日科夫扯了扯嘴角,心中不屑至极。每个‘本事强不如生的强,干得好不如拍得好’的组织在其强盛时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是一旦到了生死一线的时候绝对会闹出这样那样的笑话,就算是马家军这样的家族式军阀也难以避免。毕竟忠心并不代表着能力出众,尤其是家族式军队的选材面更加的狭窄,而与长官沾亲带故又助长了下级军官放空炮、吹巨牛的德行,要不是自己的启蒙老师是中国人,日科夫绝对不会将已经被中国人玩得炉火纯青的欺上瞒下、报喜不报忧之类的官场伎俩了解得如此透彻。
深知这类旧式军队弊端的日科夫顶着马步芳的不满将手下作为观察员派往前线,总算在马步芳被各种‘重大胜利’的消息煽呼得准备大举反攻时得到了真正的前线情报。这下马步芳也不准备反攻了,自己跑到休息室玩起了‘雷霆万钧’这样的行为艺术!
“我说,你们就没有教过那些家伙怎么利用阵地工事吗?不会是你们带着他们修好工事就算完吧?这些连咱们民兵都不如的家伙可是得从怎么在工事里开枪教起啊!”日科夫怎么都不认为自己精心打造的市内防线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教了的,就是外围防线开战时我们还在给他们突击培训来着,可这些人死板的比德国佬还德国佬,让守阵地就呆在工事里纹丝不动,让做预备队只要上头没发话就是前边快要失守,一线哭着喊着要增援都不管不顾。敌军从侧翼突击,如果没有进入他的射界就当没这回事,你要让他主动出击吧,他就只会派出传令兵等命令。一旦与敌交火,就会一招:‘机枪掩护,全军突击’硬是把步兵当骑兵用。幸亏对面的没用大炮,要不这十来个小时死上万把人跟玩似的!”觉得自己被冤枉了的部下也开始抱怨。
“这帮人能够用热武器打出冷兵器时代的风范也算是不容易了吧?我们是不是要求太高了啊?”一位从城市外围防线退到市内,又从一线败退到二线,而且眼睁睁的看着几百人在一堆钢珠中翩翩起舞的军官暴露出他迟迟不得提升的原因大概就是这条染毒的舌头吧?
“不,是对面太强了。至少守军的悍不畏死绝对不低于我们最忠诚的战士,而且守军的装备除开炮兵以外也不弱于红军,咱们的边防军的装备还不如他们呢!别忘了,对面可是在进城后连迫击炮都没怎么动用过的!”日科夫的副手,一位赶上了一战尾巴,成长于红白大战的校官对满肚子‘有本事换上咱们的战士试试’的教官们提出了警告。
“你的看法是?”日科夫对于这位经验丰富的副手的意见还是非常重视的。
“不要小看了对面的家伙!他们战术配合及其默契,而且对城市战有着自己的理解,而且配备了专门的装备,虽然双方都没有使用大炮,但就算是我们红军亲自上阵也很难将战斗打的如此轻松。”副手说出了自己对于对手的看法!
“这报告交上去上头也得信啊!火力防护均远远超过苏维埃现役所有坦克的重型坦克,火炮配备数量超过红军所属的野战部队,而单兵武器更是甩开红军一条街!这还是那个拖着辫子、眯眯眼的落后咱们几乎是一个时代的国家吗?我可不想回去后就到军医那里报到!”日科夫苦恼的说道。
“要让上头相信连合格的炮钢都无法生产的中国拥有着比苏维埃更好的武器装备,而根据情报这些装备还特么是中国自行生产,咱们是不是要给上头每人灌上三千毫升伏特加啊?要不这么做的话,我可没有办法让上头相信这是事实!”副手也没什么主意了。
“报告上就写马家军溃兵报告发现敌军大量重型坦克,派出侦察的苏维埃战士找到了大量的履带痕迹,但是在试图接近坦克营地时被对方警戒人员发现,战斗中相机被毁,胶卷曝光,所以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对方拥有极其先进的重型坦克,可能需要情报部门进一步核实。对方武器先进,训练得法,但如同雇佣兵一般极为惜命,没有大无畏的革命牺牲精神,根本无法与伟大的苏维埃红军相提并论。”对中华数千年来的官场行径精髓极其了解的日科夫终于决定还是模糊情报,先拍拍上峰马屁,弄得报告粗一看详尽无比,细一想毫无责任,真不愧是由集文秀才、武进士为一体的中国老师启蒙的。
“这样写的话……”副官想了想:“就这样吧,至少不会被上头一把撕掉报告洒在你脸上,反正咱们的人也没有真正见到过对面的重型坦克。”
“就是看到了又怎么样?没准是那些眯眯眼用木头、铁皮、汽车拼起来的呢!”日科夫带来的心腹部下可没什么苏维埃的忠诚卫士,不是一心跟着日科夫混吃混喝的没头脑,就是把出人头地的希望放在他身上的混油了的老兵油子。
“反正咱们也没有说谎,不是说了需要情报部门进一步证实吗?至于对面敌人的实力嘛……在没有和苏维埃红军正式交手之前那一定是比不上伟大的红军的,这可是真正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好吧?”兵油子们如此考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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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完‘行为艺术’的马步芳终于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冷静下来的他没有召唤自己的属下,直接就将在作战室前厅休息的日科夫及其副手请进作战室,站在沙盘前看了看日科夫。
“作为以骑兵为主的你们其实在防守时表现的还不错,除开‘毒气事件’以外还没有一触即溃的发生,只要您的军队挺过前二十四小时,下边的军官和士兵自然会自行调整打法,不会像现在似的只会死拼到底。”很有中国官员气质的日科夫非常中国化的表示了对于战事的乐观。
“拜托,就是因为他们悍不畏死才麻烦呢!这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敌方战术娴熟、装备精良?一线阵地是怎么玩完的,二线、三线照样是怎么玩完。第一波冲锋的家伙是怎么死的,那第二波、第三波甚至更多的冲锋都是这样死的,顶多就是倒地的姿势变一下!这位手下还有多少人可以去填窟窿啊?就这个死法,城里的部队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再下去就该咱们去填了!”毒舌的下属在旁边用俄语嘀咕着,声调低、语速快,还带着浓浓的地方口音,马步芳身边的翻译只能估摸着捡些顺耳的话说出来,倒是日科夫瞪了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一眼。
“对方的攻势在接近核心工事前就停止了,很可能是我方部署已经被对方察觉,将军请做好保密工作,尤其是公馆这一片的部署。晚上组织敢死队,分成小组接近敌方阵地,背上炸药包搞掉他们的突前人员,让预备队和炮兵做好准备,有机会的话就乘机将阵地向外扩展一下,现在我方的控制区回旋余地过小。将军阁下,我们对于核心阵地很有信心,它一定能为您赢得宝贵的时间!”副手还是没有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反正再怎么打下去死的也不是伟大的苏维埃人民,关他一位红军下级军官什么事?
心有不甘的马步芳还是接受了苏联‘志愿者’的意见:巩固现有防线,伺机反攻,暂时不使用唯一的大口径火炮团。至于让南京、南宁的游说团体加紧疏通,让心腹收拾细软准备突围后东山再起的事就没必要让这些外国佬知道了。
至于说去苏联搞流亡政府,马步芳很清楚这就是一个明晃晃的大坑。当他到了苏联后最好的结局就是在苏联的扶持下成为一位傀儡,更大的可能是自己家几代人搜刮的财富被没收,自己会‘被’病亡,而自己的孩子却让人推上那个很可能会遗臭万年的位置。心腹手下成为苏联吞并新疆、青海的炮灰倒没什么,可自己整个家族会被那些无神论者弄成无信者那才是自己永恒的耻辱。
只能看日本人什么时候放弃那不靠谱的边境兵力调动、领事抗议之类不痛不痒的所谓拖后腿行动,拿出点真正的颜色给张逸看看了。这丫的手下全是私军,就连孙殿英的军队也只是在宁夏与蒙古边境活动,而他的王牌四十一军大多还在与日军对峙前线,有心搞事的南京方面实在不好以擅自参与内战将其撤职,毕竟果党中好好先生极多,在大洋美钞的滋润下办成事不容易,让一件事办不成还是很轻松的。
面对岌岌可危的战场形势,马步芳对自己的性命虽然做了一些努力,但大半的精力都放在南宁游说团方面。希望李、白二人对于张逸的影响力能够保住马家的家底,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留下的血脉只能作为一个土财主的存在,在用马刀火枪砍杀抢夺了几代人的马家看来,没有武力保障的财富就是别人筷子下边的肉,就等着进口了。
南京靠不住,日本等不到,南宁那边倒是守规矩,不但没有一兵一卒的支援,就连张逸手下曾经在安南大出风头的空降兵也被留在了广西,就是对于马步芳的要求置若罔闻,就算是青海这边的大阿訇亲自找到白崇禧也没有得到一个答复,只是说绝对保证送去的孩子的安全,然后就没了下文。
“如果我把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你,你能守到什么时候?”并没有提及流亡苏联的马步芳对日科夫问道。
“除非对方不动用火炮,尤其是已经在攻击外围阵地时使用过的大口径火炮,一个星期内防线还是极其稳固的。毕竟这内圈的防线还是相对完整,只要不再出现那种莫名其妙的溃退是不会那么容易被拿下的!”日科夫对于自己的工作还是极有信心,那配套的子母堡,精心伪装的墙根暗堡以及四通八达的暗道对于情报不明的攻方还是一道大难题,就怕对方心一横就把在外围防线上肆虐过的二百毫米以上口径的大炮搬出来直接轰平工事,在己方以经没有后援和足够的炮兵时,这样的威胁更加的可怕。
“只能守一个星期吗?”马步芳开始怀疑这些‘志愿者’是不是注水的了。
哭笑不得的日科夫只能开始给马步芳解释缘由:“一个星期都是理想状况了,没准什么时候被士兵伤亡和时间损耗惹急了眼,前线指挥官不管不顾的就把大炮拉出来了。在这些人眼里伤亡不大的胜利远远比所谓的人道主义或者高层的口头承诺重要多了,大不了就是一个处分嘛,总比久攻不下灰溜溜的撤下来看着别人来立功好太多了!”
“怎么可能?”作为家族式军阀首脑的马步芳对于毫无借口就公然违背最高首脑的做法很是惊讶,那怕这只是口头承诺。中国自古以来的官场传统就是阳奉阴违、歪嘴和尚念经,对于这样赤果果的违背上头意愿的做法非常的不适应。
“在战争时期的悍将眼里,上头就是帮着背黑锅顺便收拾烂摊子的存在,他们不需要做圣人,只需要拿下一个又一个的胜利就行了,其他的事根本不用在意!”对东西方官场都有认识的日科夫对于上头喜欢什么样的将领很清楚。
“日本人在短期内不发动事变的话,就只能看南京和南宁两处的游说团了,没想到我马步芳居然是因为在南京一时的心血来潮就落个家破人亡,只有几个不记事的娃娃来延续血脉,嘿……”自知凶多吉少的马步芳做出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