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天龙从康永进的女友那里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他还听他老婆说,康永进最近总在半夜里做噩梦,在梦中喊着詹雨桐的名字。他决定中断康永进在詹雨桐那里继续学画的计划,他还决定找她见个面,当面质问她为什么勾引自己儿子。康天龙心里暗暗想: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她到底把他怎么了。他第一次约她,詹雨桐没有答应,她借口很忙。有一天下午,詹雨桐给康天龙打了个电话,他们约好在城北的一个咖啡馆见面,她早了十分钟等他,他晚了十分钟到,包间里就他们两人,他一进门就狠狠地瞪着她,服务员在桌子上放了两杯咖啡,出去了。康天龙本想质问她:“你这个婊子,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但他只是一脸阴云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说:“詹雨桐,听我夫人说,康永进不想去你那里学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用两只眼睛默默地看着他,她轻轻地端起咖啡,用勺子搅了搅,慢慢地喝了一口,慢慢将手移向康天龙的手,她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揪着他手上的毛,她又顺着他的手腕摸向他的胳膊,她靠近他并将身体贴近他。康天龙的大衣从肩膀上滑了下来,康天龙闻到了她身上刺鼻的香水味,他突然思掉了她的胳膊,在她脸上扇了一记重重的耳光,捡起掉在地上的大衣,破门而去。她的嘴角开始流血,头晕得几乎要倒下,她用胳膊把咖啡杯猛地一下揽在地上,大笑了几声,她用衣服袖子擦了擦嘴角上的血,从包里拿出一根烟,点上,眼睛里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詹雨桐丈夫朱全良入狱前是康天龙局里的一个会计科长,那时局里正要调整科员,朱全良当了几年科员,一心想当科长,会计科长的位子有两个人竞争,朱全良对会计业务很精通,他在大学里学的是财会,而且早就取得了会计师资格证,人事安排必须有局长康天龙点头。詹雨桐和朱全良在桃园酒店宴请康天龙夫妇吃饭时,康天龙第一次与詹雨桐见了面。四个人坐在一张十个人的大桌子上,除了几个精品小凉菜外,他们每个人点了几个海菜,詹雨桐点的菜中看不中吃,那盘菜就像一幅画,放在桌子中间作展览。康天龙对朱全良说:“这次调整科长,有两个人选,一个是你,一个是季晓燕。季晓燕的哥哥是上面厅里的人,这你也知道,她哥哥早给我打了招呼,但季晓燕的人缘不好,脾气又坏,几个科员都被她得罪完了,为了工作上面的需要,我还是想安排你来当会计科长,不过——”
詹雨桐一边听着,一边不停地给康天龙的老婆夹菜,康天龙的老婆田丽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她看起来比康天龙要大几岁。詹雨桐一面夹着菜一面听那两位男士交谈,康天龙对朱全良说话时,一只眼睛一直盯在詹雨桐的脸看,看她那飘逸的长发,她的明眸皓齿,她那只握筷子的手。詹雨桐握筷子时,无名指和小拇指伸展成V字形,像京戏《霸王别姬》里虞姬唱戏时兰花指的造型。
“听朱全良说,你是教美术的,”康天龙问詹雨桐,“我儿子也很喜欢绘画,他在全市青少年画展上还得了奖,他现在急需名师培养,我想让他到你那里学画去,不知你肯不肯收他做徒弟?”
“我当然愿意教他,”詹雨桐没等康天龙把话说完就笑着说道,“我就怕我教不好,耽误了孩子。”
“你的名气很大啊!”康天龙端着酒杯与他们夫妇碰了一杯说,“不光在艺校里有名气,在本市美术界也是众人皆知啊!”
“承蒙康局长的夸奖,我收了您的孩子,您可以随时叫他过来,我一定好好教他,时间定在星期六或星期天,可否?”他们干了最后一杯酒,结束了那天的酒宴。
第二天,詹雨桐夫妇又到康天龙家里拜访了一次,与康永进见了面,詹雨桐看过康永进以往画过的画,感觉他还是有一定的基础,便约定从本周六开始,康永进正式跟随詹雨桐学画。
康天龙约詹雨桐出外游玩,詹雨桐没有从康天龙身上发现任何男人应有的魅力,她陪他旅行只是逢场作戏罢了。他的消费很高,一次在餐厅里吃饭,十个人的桌子只坐了他和詹雨桐两个人。
“其他客人呢?”詹雨桐问他,“怎么就你一个人,他们都还没到吗?”
“没有人了,”他说,“就咱们俩,点一些你喜欢吃的菜,这桌饭是专门为你安排的。”
雅间里的那张桌子足足能坐十五个人,詹雨桐坐在他的身边,他们俩中间还隔着一把椅子。服务员收走了其余的十三套餐具,服务员还一再嘱咐本雅间有最低消费:“你们俩点的菜必须要达到最低消费标准。”他告诉服务员,请她放心。服务员拿来菜单,他点了六个菜一个汤,一个面点。又要了两瓶红酒,红酒的包装盒上全是英文,她一个也不认识。他要求服务员把杯子里的酒倒满,他敬了詹雨桐一杯,他干了,她剩了半杯,康天龙让詹雨桐必须喝完,詹雨桐端起杯子犹豫了一下,她的酒量实在有限,她必须慢慢地喝,才喝了半杯酒詹雨桐的脸就红了。在他的一再催促下詹雨桐勉勉强强喝完了那杯酒,服务员走过来把詹雨桐的杯子又添满。詹雨桐看了一下服务员的那张脸,她的脸色显得很平静。第二杯酒又干了,詹雨桐感觉头晕得厉害。这一次是康天龙倒的酒,倒了半杯,他让詹雨桐慢慢喝,碰完杯,他却一仰头干了。那两瓶酒詹雨桐喝了三杯,剩下的他全喝了。临走时,詹雨桐看见服务员拿来的账单:他点的菜是最低消费的两倍。他从鳄鱼皮皮包里拿出信用卡递给吧台上的服务员,输了密码付了款,服务员把发票递给他,他将发票和卡一块装进包里。
从餐厅里出来,康天龙又要请她唱歌,她上了他那辆帕萨特,自己驾驶着,他说司机病了,几天没上班了。
在那家量贩式歌厅里,他又要了一瓶清酒——种日本人喜欢喝的度数比较低的酒,喝起来口感很好。
第二天,詹雨桐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家酒店的豪华标间的双人床上,她身旁的人已经走了。
科长的任命很快就定下来了,是朱全良。朱全良的办公室比以前大了,他也更加努力地工作,以不负康天龙对他的栽培。他在这个岗位上干了两年多,直到有一天审计部门发现他们单位账户上的资金少了,朱全良便成了康天龙的替罪羊。
艺术学校放假了,詹雨桐打算到乡下她儿子的鱼塘住一段时间,她已经厌倦了这个城市,前几天她还接到了那个女人打来的恐吓电话,没准哪天又被堵在小巷子里暴打一顿,她脊背上的伤痛还没有好利索。班里学画画的孩子越来越少了,家长们也在走廊里议论纷纷,背后对她更是指指点点,她假装没有听到他们的话。班里的孩子从二十个减少到十个五个,最后只剩下三个孩子了,那些流言蜚语在她的耳边盘旋:说她是犯人的妻子,说她是某某老板的情妇,说她跟她的学生有一腿。是谁将这些谣言散布到学校里来的她不得而知。那天,她在艺校楼下的小饭馆里吃饭,有两个孩子的家长看见她进去了,她们却起身走了,桌子上刚要的饭也没吃,她们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艺校的那些教画的老师们突然间也对她疏远了,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有时她问个什么事,他们也不肯搭腔,只有校长对她的态度没有改变,校长是个三十出头的小伙子,她比他年长,他对她很尊重,不管学校里别的人对她怎么看,他对她始终还是很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