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米丽莎死后,詹雨桐的心情一直不好。朱海波决定带着母亲出去散散心,他们去了黄河公园,买了票,进了园,乘电梯前往最高处的观光台,之后又经过几个钢制楼梯拐了几个弯上了了望台。了望台不过是一个能容纳十个人的狭长的看台,有一个高倍望远镜供游客观看远处的风景,游客轮流观看,一个穿黑衣服的大姐让给詹雨桐先看,她看见整个河堤公园的面貌,两座桥飞架在黄河上,车辆在两座桥上穿梭着,黄色的河水像一条宽阔的丝带由南向北缓缓地飘去,黄河两岸,绿树点缀,游人像棋子一样在园子里移动。下了了望台,服务员带他们来到了望台下面的奇石馆,奇石馆摆着各种各样的奇石,其中一个架子上摆着十二生肖的奇石,惟妙惟肖。
出了奇石馆,他们在一个凉亭下面休息,凉亭前面有一片沙地,沙地上种着两棵古树,一群孩子在树下玩耍。沙地上有各种球类运动,还有蹦极、骑马之类的旅游项目。朱海波碰到了马建国,马建国是朱海波的中学同学,马建国也经常约孙喜宝去城里喝酒唱歌,马建国说他三叔包了这个游艇,他在节假日休息的时候到船台上来帮忙。马建国让詹雨桐和朱海波免费坐一趟船,詹雨桐经不住劝便小心翼翼地上了船,马建国划船,詹雨桐和朱海波坐在船上,马建国说他每到节假日都要到这里来帮忙,一边玩一边还能顺便挣点外快,不一会儿船划到了岸边,马建国先上了岸,他急忙过去从船里把詹雨桐搀扶了上来。
朱海波辞别了马建国,沿着河岸边的小路往回走,带着母亲离开了黄河公园。
朱海波走后,马建国的三叔对马建国说:“你的同学很面熟,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哦,是在水产研究所,我记起来了,他好像还是什么渔场的老板呢,没想到他还是你的同学。”
“三叔,”马建国说,“朱海波是我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当时是我们学校的名人,其他方面也很优秀,文学、体育、书法……无所不能,他还会拳击呢。我一看见他,我就想起了我们在中学的那段美好难忘的时光。”
马建国开始给他三叔讲他和朱海波上中学时的那些事:
“朱海波是很诚实的人,他从不欺骗任何人,也不愿别人欺骗他,我们俩上学的时候住在镇上的一所小学里,朱海波的舅舅是那所小学的老师,他有一间宿舍,他只是白天在学校里办公,晚上就骑着自行车回家了,所以朱海波和我就住在他舅舅的宿舍里,宿舍里有两张床,两张桌子,我们中午在学校里吃一顿饭,晚上回到宿舍里自己做饭吃,做一锅米饭吃三天,锅里的米饭总是不停地热着吃。
“每到晚上,小学校园里空荡荡的,静得让人害怕,校园里还住着另外两位老师,一个男老师,一个女老师,男老师宿舍的灯总是彻夜开着,他看书一般在凌晨四五点的时候才睡觉,我和朱海波有疑难问题总是请教他,我们还担心他如此熬夜第二天怎么给孩子上课,可他照样精神抖擞地夹着书在第一遍铃声拉响的时候走进教室。
“女老师很漂亮,她是那种个头很高很丰满的女人,她不回家住是因为家里太吵,除了她以外家里还有三四个男孩,是她的几个弟弟,她说她喜欢安静,弟弟总把家里的屋子弄的乌烟瘴气,顽皮的要命,父母们从来不管他们,还说男孩子就应该顽皮一点,她听了这话只能搬到学校里来住,星期天她也不回去,我和朱海波就跟她打打羽毛球什么的打发时光。
“一天晚上,朱海波对我说,他爱上了班上的一个女生,那个女生是生物课代表,她的生物成绩并不太好,只是帮老师收收本子。她说话的声音极其温柔,听起来像大家闺秀,她对每个人都很亲切,走起路来不慌不忙,她每天步行上学,她穿的衣服都是新潮的,她还把穿旧了的衣服送给女同学。我们俩总是在上学路上碰到她,但没有在一块走过,如果有时她走在前面,我俩就会追着她走,但却保持一定的距离。如果我们走在前面,发现她从后面来了,我们就会放慢脚步,在她赶上我们时聊上几句。
“朱海波说的那个女孩叫米丽莎,米丽莎高中没毕业就离开了学校,我后来在一个十字路口碰到她,问她为什么退学了,她说讨厌那个大眼睛生物老师,她恨透了他,她每次抱着一摞作业本交给他时,他都会挽留她多待一会儿,然后问一些无聊的问题,比如晚上几点钟睡觉,做的什么梦,半夜里有没有突然醒来,问衣服是从哪里买的之类的话,有时还把米丽莎的手拉过来给她看手相,看完后说她的命有多好多好。
“米丽莎退学后,朱海波总是睡到半夜叫她的名字,第二天醒来,他总说晚上做梦掉进棉花堆里,如同被温暖的棉花包裹了一夜,想脱身,就是动不了。我说你是不是梦到米丽莎了,他这才想起来他的确梦到了她,她去找米丽莎,找到她后朱海波说他很爱米丽莎,米丽莎却叫他斩断情丝,重回学校,好好学习以备高考。
“还记得我们语文老师马老师给我们讲柳永的词,当讲到‘执手相看泪眼’时,他给同学们提了一个问题:‘你们有谁知道世界上最优美的语言是哪国语言?’大家你看我,我看他没一个回答上来,坐在第二排的朱海波起来说:‘是汉语!老师。’马老师说:‘你算说对了,世界上最优美的语言是我们中国的古汉语里面的古诗词,清华大学有一个教授把《唐诗三百首》译成英文后,外国人都非常喜欢。’
“高一的时候,从大学里分来了一个个头很高的老师,他教数学,身高足有一米八零,显得很魁梧,走路时总是右手插在裤兜里,左手一前一后思着,当时也是校拳击队的队员,他本来可以分到城里的中学,只是在临毕业时,受了处分才被分到远郊镇子上的中学。那时学校里没有自来水,学生食堂的门前有一口井,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要去井里打水,他每天都用冰凉的井水洗脸,他打水时就带着毛巾,还有一个很大的白色洗脸盆,在井边洗完脸再打一桶水回宿舍,一年四季天天如此,即使在最寒冷的冬天也没有见他改变过。朱海波业余时间还跟这位数学老师学习拳击,朱海波在老师的帮助下自制了一个帆布沙袋,挂在两棵白杨树中间每天击打一个小时。
“朱海波为何要学习拳击?原因只有我知道,他在街上的时候受了黑蛋的欺负,黑蛋是街上的一个地痞。还有一次,黑蛋在街上调戏米丽莎,被朱海波看到,两人打了起来,朱海波被黑蛋打得鼻青脸肿,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米丽莎去医院看朱海波时,朱海波已经能下地走路了,病房里只住着朱海波一个人,他们见面时可以用苏东坡的词来说: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伤还未痊愈,朱海波就出院了,他要尽快学习拳法,找黑蛋算账,出这口恶气。朱海波为给米丽莎出气挨了黑蛋的打,米丽莎一直都很内疚,她退学后就在一家饭馆里当服务员,饭馆的工作又脏又累,她干了几个月,觉得无聊透了,又想回到学校里,米丽莎之所以想回到学校上课,只是想能够见到朱海波,看他下午放学后在两棵白杨树之间练习击打沙袋的英姿。可她还担心生物老师让她当课代表,让她到他宿舍里送本子,问她无聊的问题。
“学校的风气越来越不好了,学生食堂的厨师殴打排队买饭的学生,校外的小流氓挡在校门外抢夺学生的自行车,食堂锅里的饭不够几百个学生吃,买迟了就没饭了。住校的学生每天排着长队在食堂的窗外等候,手里拿着一张印有“四两”字样的饭票,不停地有坏学生加塞,我和朱海波只是中午在学校吃一顿饭。吃完饭,把饭盒寄存在住校学生的宿舍里,下午回到宿舍自己做米饭。朱海波读书比我用功,他睡得很晚,我却早早地就睡了,有一天我睡到半夜,一睁眼,朱海波还在看书,他看我醒了就问我:‘千里共婵娟’怎么翻译,我说我不会译,他提议一块儿去问隔壁的男老师一那个喜欢熬夜的爱读书的家伙。我俩敲了敲男老师的门,没有应声,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应声,他房间的灯还亮着,朱海波说:‘我把你抱起来,你看他是不是睡着了。’朱海波的力气很大,我像小鸡一样被他举了起来,我看到男老师的床是空的,办公桌的椅子上也没人。‘人不在,’我对朱海波说。‘算了,明天问马老师,’朱海波说。
校园四周全是青蛙的叫声,一条狗在校园里寻找食物,看见我们一溜烟跑了,我们坏坏地跺了几下脚,狗便加快了逃跑的速度。我们返回时从女老师的门口经过,她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种从未听过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呻吟声,单调而有节奏,伴随着呻吟声的还有木床的吱吱声。我们在门口听了一会,直到那声音完全消失……“后半夜我没怎么睡,朱海波倒是睡得很踏实,他睡觉时还有呼噜声,每天早晨起来都有口水流在枕头上,他睡得晚起得早,我正好相反,跟他相比,我极其讨厌学习,但除了语文和历史,我的物理和数学总是四十分到五十分之间,但是语文和历史经常会考出好成绩。
“因为喜欢语文,我和朱海波还从马老师那里借来宋词阅读。马老师是穆斯林,他的鼻子又红又大,头上的黄头发永远都梳不展,向四面八方撅着,如同音乐家贝多芬或者画家毕加索,他上课时总是穿着很随便的衣服,他封斋的那个月饿得面黄饥廋,讲话时却声音洪亮,仿佛全校的人都能听得到。历史老师毕业于名牌大学,他的脸比南北朝的历史还清廋,他总是穿着便装,军绿色的那种,一年四季也未曾换过,讲哪本书,就把哪本书装在口袋里,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他讲课从不在黑板上写一个字,也不站在讲台上,而是站在第一排课桌的某一张桌子前面,手里拿着书,但从来不看书,他几乎把历史知识全部装进脑子里,只是偶尔翻一下书。他这种讲课的方式让每个人都不敢打瞌睡,他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似乎在盯着每一人,考试时他也总出一些刁钻的题目,翻遍全书也找不到答案。
“朱海波是每个老师都喜欢的学生,他文武双全,他每打一次架,都会给全校师生留下深刻的印象。比如,他在排队买饭时绝不允许加塞,即使是高年级的学生他也不放过。有一次,高年级的学生用饭盒扣了他的头,弄得他满脸的面条,他用平勾拳左右开弓打的那个高年级学生差点晕了过去。
“一天下午,我们俩刚回到小学校园的宿舍里,就看见朱海波的姨妈送来一只鸡,说是刚宰好的,她姨妈帮我们收拾了碗筷,炖了鸡,我和朱海波美美地吃了一顿,隔壁男老师闻到了香味,也过来蹭饭,最后,我们仨都吃得肚子滚圆。
有次,我在米丽莎打工的那家饭馆吃饭时,碰到米丽莎在擦桌子,我们俩坐下来聊了一会儿,她问了朱海波,又问学校里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我告诉她,朱海波很好,只是想她。
“转眼就这样到了高考的时间,朱海波考上了大学,我却成了无业游民,我家的餐厅倒闭后,我就一直在社会上闲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