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刘病已一路疾步远避霍氏子侄女婿们,来到曲江桥头,石拱桥上游人如织,一个个鲜衣美服,来来往往,说说笑笑。桥那边是石头村,也是游人休闲用餐的热闹市井。
他刚犹豫着要不要过石拱桥去石头村,迎面就见杨恽拎着一个大食盒,苏元、苏安兄弟抬着一只大酒坛,三个人说说笑笑下桥来了。
刘病已心想着,自己既然决意以后要敞开胸怀,以赤子之心广结人缘与人为善了,刚才虽然面对尊贵天下的霍氏子侄女婿们,一时间自惭形愧的丧失了主动接近他们的勇气,这时要是连杨恽他们也回避,那自己岂不是又要像以前那样,自我封闭在自卑自贱的阴暗角落里了吗?
何况,自己就算不是皇家子弟,如今也是皇家学馆出来的高材生,东海大儒澓中滃的得意门生了,又有什么不敢襟怀坦荡的面对天下任何人了?
他如此想着,便坦然的迎上前,插掌躬揖笑问:“杨侍郎、苏郎中,幸会幸会!”
“哟,皇曾孙也来了,幸会幸会!”杨恽忙回过身强出笑脸说,其实,他早就看见刘病已了,却想要回避过去,这时反倒让刘病已主动找上门了,他不禁对刘病已今日的一反常态又些诧异起来。
“看来皇曾孙今日心情不错哟?”苏安讥笑的问。
“皇曾孙莫不是又捡到了大姑娘的钱袋?”苏元故作惊喜的问。
杨恽和苏安憋不住笑呵呵嘲谑说:“恭喜恭喜!”
“取笑取笑!”刘病已早有心里准备的平静一笑,岔开话题问,“看来你们这是要野炊去吗?”
杨恽他们不料想,刘病已今日竟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宠辱不惊,他们不禁相觑一眼,反倒一时间尴尬起来了。
苏元转念又得意的笑说:“今日霍少将军他们和我们一同野炊,因为准备的酒肉少了,就让我们来石头村取了些!”
苏安却怪笑的问:“要不皇曾孙也同我们一同去,与霍少将军他们野炊吧?”
“多谢多谢,只是病已还有些小事要办,就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刘病已不羞不恼的含笑说。
杨恽这时反倒讪红了脸,他贵为丞相公子一向心高气傲,却也不得不曲意巴结奉承了霍家兄弟,但他这时并不认为,能为霍家兄弟买酒买肉感到光荣,反而感到了屈辱与羞愧。他这时也无心再拿刘病已取笑了,就勉强一笑说:“皇曾孙既然有事,那就快去吧。”说着,转身领着苏元苏安他们走了。
刘病已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禁摇头失笑了一下,心中就为“节义候”苏武,竟有苏元苏安这样的轻薄儿子,而感到一阵惋惜起来。倒是丞相世子杨恽还有些个性,只是他这人太聪明奸猾了些,心中明明怨恨霍氏,表面上却在极力的奉承着霍氏。
“刘病已,你站在这里傻望什么呀?”这时突然有人出现在他面前笑问。
刘病已冷不防吓了一跳,见是霍成君领着几位公侯世家小姐来了,身后还随扈着一群郎卫与侍女们。他慌忙插掌躬揖说:“霍小姐,幸会幸会!几位小姐幸会幸会!”
“行了行了,你就别在我面前‘幸会幸会’了。”霍成君失笑的说,“难得你这样的老实疙瘩,今日也能出来游玩一回,怎么,张媚儿没和你一道来吗?”
“她本来要和我一同来的,只是我临时有事脱不开身,她就又去邀许小姐了。”刘病已红脸笑说。
“那你去找她们吧,我刚才见她们在杏林里赏花呢!”霍成君笑说,转身刚走出两步,忽又回过头笑嗔,“你一个大男人家,别总是和我们女孩子在一起,刚才我见我兄长和姐夫他们一大群人,都在杏花林野炊呢,你该去和他们一同乐呵乐呵才好!”
“多谢霍小姐教训,病已回头定去拜望少将军他们!”刘病已讪红脸躬揖说。
霍成君不禁笑望他一会,忽就收敛笑容,走近他低声说:“你别这样动不动就与人卑躬屈膝了,你越是这样,别人越是瞧不起你,还要欺负你呢!你放心,我明日就对我父亲讲说,让他奏请朝廷给你封一座食邑,这样你就不用住在皇宫受气了。”说着,就不禁同情的潮红了眼眸。
刘病已知道霍成君是个爽朗率真的热心肠,平常她常去皇宫里游玩,每次都让人去御膳房拿一些吃食,去掖庭看望他刘病已。他这时就感激的潮湿了眼眶,忙插掌躬揖说:“多谢霍小姐不弃,病已此生没齿不忘大恩!”
“好了好了,你原本就是皇曾孙,就算朝廷给你封王都是应该的!”霍成君说着,这才领着一群人走了。
刘病已眼望着霍成君一路上说说笑笑的远去背影,虽然他知道,大将军霍光是绝不会给他食邑的,但是他还是对霍成君感恩戴德的喜泪盈眶了。
这时,天将晌午,四野游人一拨拨的走来,度过石拱桥,前去石头村闹市就餐了。刘病已这才沿着曲江河堤,向远处游人稀少的河畔走去。
杨柳依依,河水汤汤。刘病已孤零零的坐在柳荫河畔,双眼如勾的凝望着汹涌奔腾东去的曲江河水,心中就如同那河水一样澎湃起来了。
“泰山救驾···巫蛊之祸···巫蛊之祸···泰山救驾···”他不禁痛苦的喃喃呻吟着,正是当年这两起惊天事件,彻底改变了他刘病已与霍氏子侄女婿们悬若天地的不同命运,如今他刘病已想要一块生活糊口的食邑,都要乞求霍氏的施舍了!
他心头一阵裂裂撕痛起来,眼前一片汹涌奔腾的曲江河水,一霎时曝现出了,当年那两起传播天下家喻户晓,至今令天下人心有余悸的不堪回首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