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霍禹不禁顿住笑声,定睛的望视不远处的那位少女,就见她正值十六岁豆蔻年华,头戴珞瑛金步摇,身穿粉红绣罗裙,一双弯弯柳叶眉,两汪秋水漾波眼,亭亭玉立逸春韵,艳压群芳傲花枝,正自站在一簇繁花枝头前,伸出一双芊芊手指攀下花枝,笑脸艳绽的嗅那花香——正是车骑将军张安世的侄女,掖庭令张贺的独生女儿张媚儿。
一旁与张媚儿同攀一枝花的女子,两弯峨眉黛秋水,脸如满月笑春风,身穿素雅绿衣裙,笑不露齿贤淑女——正是暴室啬夫许广汉的女儿许平君。
往年,张媚儿都是和刘病已一同出来踏春的,年前刘病已痛失王昭合大病一场,病好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天到晚除了习文练武还是习文练武,张媚儿就嫌和他一同出来扫兴,临时相约许平君来了。
这时,霍禹见刘病已不在张媚儿身边,就暧昧的笑说:“想不到这张媚儿,出脱得更迷人可爱了,看她那小蛮腰,倒有些像了大乐坊的名妓香雪儿!”
“还真有些像了!”霍云失笑说,他知道六哥霍禹近来,日夜泡在大乐坊里花天酒地,为名妓香雪儿都神魂颠倒了,曾在她身上花费了上千两银子,也没真正弄到手,这时,眼见霍禹又望着张媚儿想起了香雪儿,他不禁哑然失笑了说,“还真有些像了,听说张大人准备把她配给刘病已呢!”
“就刘病已那瘟鸡,也配娶老婆成家立业呀?”霍禹不忿的问。
“我看张大人是昏头了,竟然把自己花骨朵一样的独生女儿,向刘病已那个火坑里葬送了!”霍山笑呵呵说。
上官安也不禁摇头失笑了说:“刘病已一个罪太子之后,如今寄养在冷宫掖庭,平日里连吃的穿的都没有着落,全指望着张大人用私钱养活他,他能拿什么娶妻成家了?”
“大姐夫,这你就有所不明了,”霍云暧昧的对上官安说,“想那张媚儿与刘病已,自小儿时就在一个碗里抢饭吃,在一个被窝里囫囵睡觉呢!这十多年来,他俩个青梅竹马形影不离,可算是一对亲哥热妹的情鸳鸯哟!”一席话,招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范明友为人深有城府、遇事谨慎,兼之文韬武略都是霍家子侄女婿们的领袖,眼下又是独当一面的平陵候度辽将军,深得岳父大将军霍光的倚重。他这时就脑笑的说:“你们慎言吧,让别人听到我们这样身份的人,却在背后论人长短,成何体统?”
霍禹虽然不以为意,却是一向最敬服二姐夫范明友的,也就一时间不再说了。
霍山却不屑的笑说:“怕什么?我看那刘病已连牛粪都不如,牛粪还能肥地,他能干什么呀?这张大人还真是老糊涂了,竟然将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女儿,向刘病已那牛粪上插呢!”一席话,惹得大家又哄笑了。
这时,有人送来一封信给范明友,范明友忙看了,就起身说:“你们玩是玩,可别过了头!”又回头向上官安叮咛说,“我有事先去大将军幕府一趟,你在这里领着六弟他们,可别让他们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来。”说罢,这才急匆匆走了。
“瞧瞧,你二姐夫如今官是做大了,可是越来越婆婆妈妈了哟!”上官安只待范明友一走,就笑呵呵调侃说。
霍山一向怨恨范明友只爱六哥霍禹与七哥霍云,从不把他这个庶出的八弟放在眼里,他这时就不禁冷笑了说:“我们如今都是成人了,六哥和七哥还是千石的少将军,二姐夫还当我们是他当年教授的小徒弟呀?一天到晚就知道拘管着我们,比我家大将军还大将军了!”
“八弟,你怎能这样说二姐夫,他这还不是为了我们好吗?”霍云忙沉下脸说。
“也怨不得八弟这样说二姐夫,二姐夫原也太不放心我们了些!”霍禹冷笑说,他虽然知道范明友喜欢他,但他更不满范明友这些年来,一直在严苛的教导他,拘管着他,直到现在他都是补正的散骑中郎将了,还要不时的受范明友的管束与教训。
霍云见连六哥霍禹都这样抱怨二姐夫范明友了,就不禁望视了大姐夫上官安一眼,摇头苦笑了说:“这也难怪二姐夫太过小心了,其实,二姐夫这也是受了我大将军的严命,不得不对我们严格了些。”
霍禹是个外强中干最怕他家大将军的人,听了这话也就一时间屈气不语了。
霍山却是个愣头青,前脚挨打受训,后脚就忘记伤疤的主,这时就不忿的说:“我看二姐夫就知道********的讨好我家大将军,难不成我家大将军百年之后,能将这大将军之位传给他姓范的不成?”
“八弟,”霍云生气的斥说,“越说越不像话了!”
“有什么不像话了?”霍山反倒羞怒的喊叫,“你如今承继了大伯父宗谱,袭了万户侯的冠军侯爵,一夜之间显贵宫中府中,当然是不在意这个了!”喊叫着,不禁想起自己的庶出身份,眼下两个哥哥都封侯拜将了,他却是一名小小的中郎,就忍不住一阵屈辱的红了眼睛。
“你,”霍云登时气得脸青口塞了。
“别别,都是自家兄弟,可别为一个外姓人伤了和气!”上官安这时忙劝说,“无论日后怎样,大姐夫可都是站在你们兄弟一边的嘛!”言语中俨然已将范明友放在了“仇敌”的位置上。
霍禹毕竟还有些脑子,虽然不比七弟霍云聪明,却比八弟霍山强多了。他这时反倒良心发现,勉强一笑说:“论说起来,二姐夫这些年来也没少为咱们兄弟操心,我看咱们还是别再误会他了吧?来来来,饮酒饮酒!”说着,强颜欢笑又饮酒起来。
上官安深知这三位小舅子的个性:霍禹虽然好对付,却是个误入歧途能很快觉醒的主;霍云虽然很难误导他进入歧途,却是个一旦误入歧途就死不回头的主;至于霍山就纯存是一头没脑子的犟驴了。他知道范明友在他兄弟心目中非同一般,这时见霍禹醒悟过来知道范明友的好处了,也就不奇怪的笑了一下,转念忙打着哈哈笑说:“看看,六弟这不就明白过来了吗?我就说嘛,二姐夫范明友的人品才情,都是我们兄弟中最好的,就算有时候严厉了些,那也是我家大将军器重他,他也免不得越俎代庖,想为我家大将军多分担一点国事家事罢了嘛!”言语中,就将“越俎代庖”四个字加重了语气,掌不住一阵深意的呵呵大笑了。
霍禹一时间尴尬的笑了。霍云望视上官安一眼也笑了。霍山却捧起酒爵喊说:“还是大姐夫明察秋毫,来,我敬大姐夫一爵!”说着,仰脖一口干了。
“来来来,酒可是个好东西,兄弟们饮酒饮酒,可别辜负了今日这良辰美景哟!”上官安笑呵呵举起酒爵说着,也仰脖一口干了。
一时间,野炊宴席上又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大家说说笑笑饮酒一会,话题不觉又扯上了“万国大乐坊”当红艺伎香雪儿身上。上官安就取笑说:“六弟,我劝你还是别沉迷那香雪儿了,这要让我家大将军知道,可就不好了。不过,你要真的对那边的尤物动了心,大姐夫到能助你一臂之力哟!”说着,就手指不远处攀枝折花的张媚儿,禁不住又笑呵呵说,“你适才不是说那尤物像香雪儿吗?干脆你就当她是香雪儿娶进府中算了,这样我家大将军一定会成全你的!”
原来,霍禹近来沉迷于大乐坊的艺伎香雪儿,本来他这个散骑中郎将,就是个只领俸禄没事干的闲职,他就常常昼夜泡在大乐坊里,砸大把大把的银子在香雪儿身上,却苦于不能一亲芳泽,为此整个心身一天到晚都迷迷醉醉,浑浑噩噩的了。
这要放在胆大心细的霍云身上,或者是放在愣头青霍山身上,只怕早就把香雪儿包养在了别院,或者是干脆娶进家门了。
只可惜他霍禹是个外强中干胆小怕事的人,就只好面对着云里雾里的美人香雪儿,只能心醉神迷的望洋兴叹,有这色心没那色胆,唯恐闹出不雅风声,传去了他家大将军耳朵里,那他霍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何况,那香雪儿只卖艺不卖身,又有大乐坊老板梁丘贺日夜派人保护她,他霍禹就算不儿女情长怜香惜玉,也万不敢强取豪夺闹出一天丑闻,惊动了他家大将军的。
不想,原本就一肚子的坏水的上官安,这时唯恐天下不乱,他今日就是要鼓动霍家兄弟,去冒犯那个张媚儿,好挑起霍家与张家的矛盾。
自从年前老御医王济仁入宫为皇帝侍病,花了近乎三个多月时间,终于缓解了皇帝的病情之后,他上官父子与御史大夫桑弘羊一伙企图拥立燕王登基,伏诛大将军霍光以及满门子侄女婿的计划,就只好暂时搁置另寻机会了。而在这一段期间里,他们并不闲着,而是要想方设法的破坏霍(霍光)、张(张安世)、赵(赵允国)、韩(韩子光)四大辅臣之间的关系,提前做好万一皇帝富有春秋,燕王不能登基称帝的情况下,先行孤立霍氏,最终达到伏诛霍氏夺取朝政大权的准备工作。
这时,上官安就故作关心的低声说:“六弟呀,你贵为我家大将军的长公子,日后可是要继承我家大将军爵位,执掌朝政大权贵重天下的人。那香雪儿虽好,毕竟是位烟花女子,就算你一心爱慕,也不能让她做正室夫人不是?要依我说,那张媚儿不但是长安城中的一枝花,还是富平候车骑将军张安世的侄女,何况她那模样也像了香雪儿,你何不先将她弄到手,就当她是香雪儿先玩着,等日后再慢慢的得那香雪儿也不迟嘛!”
霍禹这时越看那张媚儿越像了香雪儿,但他还是讪红脸摇头笑说:“可惜她已经是刘病已的未婚妻了。”
“嗨,你顾虑这个干什么呀?”上官安哑然失笑了说,“六弟你能看上刘病已的女人,这可是刘病已的莫大荣光啊!何况,那只是张贺可怜刘病已,才想把女儿嫁给他,我倒看那张媚儿心高气傲,根本就看不上眼刘病已那穷酸,不然,怎么今日又不和刘病已一同出来玩了呢?”
“他们一向不是很要好吗?”霍禹淡淡一笑说,“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招惹刘病已那霉头。”
“那只是他们小时候年幼无知罢了。”上官安见霍禹要脱钩,忙极力纵恿说,“你这几个月,不是也常常见他俩在一起吵架,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亲热了吗?”
霍禹本来是个好色没主见的,这时听上官安这样一说,不禁又来了勃勃欲心,讪红脸笑望上官安问:“这事真的能成?”
“这有什么不成了?”上官安见鱼儿又来上钩了,不禁心中暗喜的说,“这可是门当户对的天大好事,只怕我家大将军听了,也会举双手赞成呢!”
霍禹一听父亲也会赞成,顿时喜出望外的忙说:“如此小弟就仰仗大姐夫玉成了!”
一旁的霍山性情粗直心无成算,又一向不把女色当回事,就只是笑望着他们不语。
霍云却是个顾大局有心机的人,这时就忙拉扯上官安一把,勉强一笑说:“大姐夫,你就别再拿六哥开玩笑了,想那张家与我们霍家是世交,又同为先帝的托孤重臣,咱们没事招惹张家干什么?来来来,饮酒,饮酒!”说着,就又给大家都满上了酒。
上官安今日好不容易逮住了机会,那里就肯丢手了。他忙摆手一笑说:“七弟且莫忙着饮酒,你们只知其一,那知其二了?大姐夫不才,这里还有下情相告呢!”就忙低声说,“你们知道吗?正因了张君候与咱们家大将军,都是手握重权的顾命大臣,所以在目前这种朝庙动荡不安之际,咱们霍家才要跟他们张家连上这门婚事呢!”说着,就意味深长的向他们点了点头。
霍氏三兄弟只知上官安是大姐夫、一家人,那里就知道了上官安的腹黑了。这时听了他这话,不禁细想想,也是啊!就都一齐会意的笑了,不觉点了点头。
“还是大姐夫深谋远虑!”霍云由衷的赞说。
“只要张家与我们大将军家联了姻,这天下可就,”霍山刚说到这里,就得意的笑呵呵不说下去了。
霍禹见兄弟们都赞同了,顿时有了胆色,忙欣喜的问:“大姐夫可有妙计玉成小弟?”
上官安自信一笑,这才凑过头去,压低声音向他们“如此如此”的谋划了一场杏林猎艳的妙计。
“这样做是不是过分了些,可别惹出什么麻烦事,那张家可不是平常人家?”霍云不禁又担心了问,“依我说,六哥要真的心仪那张媚儿了,明日干脆托人向张家提这门亲事去。”
“只怕这样做,反倒很有可能成不了事呢!”上官安忙说,“如今张贺怜惜刘病已,一心想将女儿嫁给他,加上那张媚儿与刘病已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也就糊里糊涂的同意了这门婚事。如果咱们这会儿先让张媚儿改变主意,死心塌地的想嫁给咱们六弟了,再加上我家大将军的颜面,就不怕他张贺不改变主意了!”
这霍家三兄弟原本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只知天下好东西都该他家大将军府所有,这时听上官安这样一分析,就都一齐笑吟吟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