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燕国长史梁仁携带燕王敕令秘密潜入京师,立刻召集各部使者紧急会议,待郎中令孙纵之、中郎将寿西长、风雷电三部管带坐定之后,却不见雨部管带李女须在座。
“雨部管带李女须何在?”梁仁皱眉问。
“禀大人,今日是已故飞将军李广的祭日,李管带前往茂陵祭祖去了!”梁丘贺忙起身插掌躬揖说。
“目前形势危急,凡我天龙使者需谨慎自守,不得外出,李女须身为雨部管带,怎得出京前往茂陵?”梁仁喝问,“梁丘贺你可知罪?”
“大人息怒,李女须出京前往茂陵祭祖,末将不敢放行,是她言说郎中令大人已经恩准,末将这才让她去了!”梁丘贺只好分辨说。
孙纵之忙起身勉强一笑说:“梁大人见谅,想那飞将军李广,昔日也是一代忠勇名将,今日是他已故五十年后的祭日,孙某一时不忍,就容他的后人李女须前去祭拜一回,还望梁大人恕罪!”
梁仁情知孙纵之与已故飞将军李广之子李敢,当年曾经有过交情。他梁仁这时虽然蒙燕王恩宠,地位高过了孙纵之,实则在朝廷编制上,爵位与待遇却与孙纵之一般品级,何况孙纵之现掌握着燕国兵马,一向与他这位燕王的宠臣面和心不合,他这时为了眼下大局着想,也只好勉强一笑说:“既然是令帅大人恩准,也就罢了!”
“多谢梁大人宽恩!”孙纵之与梁丘贺插掌躬揖,谢恩坐下。
梁仁这才威严的扫视座下两厢一巡,突变容色,厉声喝命:“来人,将梁玉娘推出去斩首!”
梁玉娘才一愣神,早被左右如狼似虎的郎卫扭抓住了,她不禁羞怒喊叫:“义父,女儿到底犯了什么大罪,你刚一来就要杀我?”
“孽畜,你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梁仁恼怒呵斥,“都是你此次孟浪行为,惊动朝廷与大将军,致使绣衣卫提前出击我济北、齐郡、益州二十四邑盟国,今济北王刘宽、齐候刘泽、益州二十四邑主,一夜之间尽被绣衣卫伏诛,致使殿下大计功亏一篑。推出去!”
左右郎卫推搡梁玉娘就走!
孙纵之与寿西长不禁相觑一眼,明知梁仁这是在虚张声势,他们就一阵冷笑了稳坐不动,静观其变。雷奋惶急要起身求情,却被梁丘贺暗使眼色拦住了。
果然正在这时,一名使者急匆匆进来高喊:“大王诏旨到!”
梁仁与众人慌忙起身迎接诏旨。使者宣诏:“查,电使管带梁玉娘,此次孟浪行动酿下祸端,姑念其为了诛灭王氏祸根,一时失于计较之过,孤王不忍对其加诛,痛失股肱良将,可薄惩大戒促其自省改过,日后凡事需当谨慎不可再犯!”
“殿下英明,臣等谢殿下隆恩!”梁仁与众人叩拜谢恩。
“谢殿下不杀之恩!”梁玉娘也慌忙扣头谢恩,虽然她刚才不相信义父梁仁会真的要了她的命,但她还是虚惊了一场。
却不知,这正是梁仁欲擒故纵,时时提醒他们天龙使者,对燕王感恩戴德,矢志不渝死心塌地的效忠之计,只是梁丘贺深藏不露,善于揣摩人心,对义父梁仁的心机太过了解罢了,所以他刚才面对着妹妹玉娘的危难,却坦然旁观不为所动。
“这次幸得殿下恩旨来得及时,不然定取你项上人头!”梁仁呵斥,“日后再敢犯过,虽有恩旨定斩不饶!”
“多谢义父宽恩,玉娘日后瑾当慎行,绝不敢再犯孟浪之事!”玉娘忙谢恩坐下,不禁向兄长梁丘贺与雷奋得意的笑望一眼,却见雷奋欣慰的向她笑望,兄长梁丘贺却端然静坐不动声色。
“此次,绣衣卫迅疾出击,伏诛济北王刘宽与齐候刘泽,以及益州二十四邑主,致使殿下大计功亏一篑!”梁仁不禁阴阴冷笑的说,“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想那益州蛮荒之地,人民剽悍不服教化,而绣衣卫一夜之间尽诛二十四邑主,这岂不是朝廷在逼迫真个益州三十六邑一齐造反吗?所以,本官此来京师,就是奉了殿下密诏,亲自与郎中令大人率领江湖侠士,与雨、电两部使者,连夜赶赴益州,暗中策反益州三十六邑一齐举兵!余下风、雷两部使者,可留守京师,严密监视朝廷与绣衣卫动向,不得再出差错!”
孙纵之、寿西长、梁丘贺、雷奋、梁玉娘等人,一齐起身插掌躬揖:“誓死效忠殿下,肝脑涂地矢志不渝!”
此时此刻,巍巍茂陵脚下西北一隅,有一座荒冢;那雄起壮丽、明堂殿宇重重的茂陵,是先皇武帝的神圣灵寝,而这座草木凄凄的荒冢,就是已故飞将军李广的坟茔。
这时,雨部管带李女须领着一名属下,来到荒冢前祭祖,她不禁驻足仰望那巍巍擎天的庄严帝陵一会,再低头看看这小小荒冢一回,口鼻猛地一阵辛酸,禁不住哭唤一声:“可怜的祖父啊!”倒身匍匐在祖父坟前,大放了悲声。
原来,这李女须的曾祖父,就是武帝时一代名将飞将军李广。当年,飞将军李广年过花甲不服老,执意上表武帝,请缨跟随大将军卫青出击匈奴,不想却因迷失道路被匈奴大军围困,艰苦鏖战二十余天,麾下兵马死伤惨重,后来好不容易突出重围与大将军卫青会和,却被大将军卫青深责:“素知将军善战,竟失道,贻误战机。青当上报天子失军曲折!”
李广天生傲骨性情刚烈,不愿回京受刀笔吏讯问之辱,不禁仰天长叹:“广年六十,一生戎马疆场七十余战,杀敌无数立功于朝廷,今迷失道路折损大军,无颜再见天子矣?”随引刀自刎而死。
李广死后,武帝深念其忠勇,拔跃李广之子李敢为郎中令(南军统帅)。李敢深恨大将军卫青当年逼死了父亲李广,便在一次行猎之机箭射大将军卫青。那时,武帝宠爱冠军侯骠骑将军霍去病,已不再器重大将军卫青了,所以大将军卫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见伤势不重,也就隐忍下了。
不想,卫青的大姐是武帝的皇后卫子夫,二姐是卫少儿,卫少儿与霍仲儒私通生下了霍去病,如今的大将军霍光是霍仲儒后来娶妻生下的,算起来霍去病与霍光是同父异母兄弟,也是卫青的外甥。
霍去病、霍光兄弟,见李敢胆敢箭伤舅父卫青,他们一怒之下如法炮制,就在一次武帝行猎甘泉宫之机,一不做二不休,合力将李敢射杀了。武帝当时正隆宠着霍去病、霍光兄弟,也就对李敢的“意外伤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了了之。
李敢死后,儿子李禹贵幸太子刘据,常常醉酒扬言:“等太子明日登基之后,定要诛灭霍家兄弟为他父亲报仇雪恨!”不料风声传到霍去病、霍光兄弟耳朵之后,他们虽然投鼠忌器不敢牵连太子刘据(霍去病的母亲卫少儿,是太子刘据母亲卫子夫的妹妹)却上告武帝,诬陷李禹企图携带一家大小,背叛朝廷投奔叔父李陵。
当时,李陵跟随贰师将军李广利出击匈奴,被匈奴大军围困,李广利为了拥兵自保,不敢前去救助李陵,致使李陵兵败被俘,被迫做了匈奴的驸马都尉。
那时,武帝正为此事窝了一肚子怒火,连太史公司马迁为李陵说了几句话,都被下了蚕室(阉割酷刑)。武帝一听李禹要投奔李陵,盛怒之下立刻降旨,将李禹满门抄斩于市,只有一位哇哇啼哭襁褓女婴,被仁厚的太子刘据保下了。
想不到,事隔十年后,巫蛊之祸起,太子刘据被满门伏诛,李家的这位十一岁女儿便流落到了民间,这就是眼下这位“天龙使者”雨部管带李女须了。
这时,李女须匍匐在曾祖父坟前,直哭得天昏地暗、昏昏欲绝,她恨当年的冠军侯霍去病与当今的大将军霍光,更恨那位长眠在不远处、神圣庄严的帝陵中的先皇武帝。
“先帝啊!就算我叔祖父李陵降了匈奴,那也是被贰师将军李广利逼迫的啊······
“就算我父亲李禹说了几句不满朝廷的怨言,那也罪不至死啊······
“糊涂的先帝啊!你枉有一世英名,怎么不念在我李家世代忠烈,为朝廷出生入死的功劳上,竟然听信霍家兄弟一面之词,就将我李家世代忠烈英明一笔勾销,如今就连我曾祖父的坟茔也弃之荒野了啊······”她不禁恨悠悠怨声哭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