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小汉子嘿嘿一笑,说道:“你就是东昌派的二当家柳大洪吧,要问我俩何人,怕你这二当家的还不大配,还是等你们帮主范振山来了再说吧。”
柳大洪脸色一怒,站起身来,说道:“既然二位如此不讲规矩,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就请二位赐教几招,让柳某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配不配的上我柳某一问。”
那矮小汉子双手抱胸,只是嘿嘿奸笑,旁边的青衫艳妇一副傲气凌人的神态,站在旁边一言不发。柳大洪怒气更甚,但他久历江湖,刚才看这矮小汉子出手着实不弱,心下也是暗自戒惕。
柳大洪举步向前,走到离矮小汉子一丈远处,双手略一抱拳,说道:“请了。”
矮小汉子见状,放下双臂,也略一抱拳,向前跨出两步,双脚不丁不八的站了,凝神注视着柳大洪。柳大洪见这矮小汉子这么一站,气度沉稳,丝毫不见了刚才的轻狂气焰,不由心中一紧,左手起一个势,右手潜运劲力,一声暴喝,右掌向矮小汉子左胸斜劈下去。只听掌风虎虎,隐隐有奔雷之声,气势甚是惊人。
矮小汉子仍不躲避,尖声叫一声:“好!”左手成掌,自胸前向上斜劈上去,掌缘外侧迎上柳大洪的掌锋,竟是硬碰硬的招数。两掌相交,只听嘭的一声响,柳大洪脸色一阵发白,矮小汉子身子略微一矮,随即挺直。东昌帮中人见状,相顾骇然,神色颇显慌张。原来柳大洪绰号唤作“开山掌”,是练外门硬功铁砂掌出身,一双手掌开碑裂石,威力极强,就连帮主平常切磋,也不愿与他硬拼掌力,谁知这矮小汉子竟然硬碰硬的接这一掌,似乎还略占上风,今天这一阵,恐怕是要折了。
柳大洪胸中气血翻涌,心下凛然,这一掌用上了九成功力,本想立一个下马威,谁知竟被对方硬挡回来,且对方似乎还有余力。但形势如此,面对帮众不能折了面子,柳大洪深吸一口气,暗暗调匀内息,那矮小汉子也不出手,仍是那么不丁不八的站着,看着柳大洪。
柳大洪一跃而起,左手掌猛的拍出,跟着右手后发先至,拍在左手掌背,左手掌收回复又拍在右手掌背,这一掌三叠,加上身形跃起之势,乃是柳大洪的看家绝学之一,唤作泰山压顶,使将出来,真有山崩地陷之感,只见掌影重重,掌风烈烈,似乎要将那矮小汉子压入地下。
那矮小汉子左腿略退半步,双膝微曲,右手一掌迅疾而上,拍到了柳大洪泰山压顶的一掌上,只听轰的一声,柳大洪一个倒翻飞了出去,双脚着地,腾腾腾又退了几步,脸上阵红阵白,接连变换了几次,双目一片赤红。那矮小汉子右腿又退了半步,慢慢放下手掌,站直双腿,尖声说道:“柳二当家的名不虚传,掌力果然不俗,在下挺是佩服。”
柳大洪胸中一股鲜血倒涌上来,在喉头不停翻滚,无法开口说话,只是看着矮小汉子,强压着内息。
矮小汉子接着说道:“不过要凭这几手功夫,就想去泰山凑热闹,只怕还差点火候。”
这时旁边的青衫艳妇接口道:“灰耗子,就这几个货,你跟这废话什么,赶紧送他们上路,老娘还要歇着呢。”
那矮小汉子尖声到:“等不及你自己动手,光在那看清闲,毛病倒还不少。”
青衫艳妇喝道:“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交给你是看的起你,谁还稀罕你那双臭老鼠爪子了。”
话未说完,只见一道青影飞天而起,姿势轻盈迅捷,向东昌帮众人扑来。东昌帮众人没料到此人突然动手,一时反应不来,竟然没有一人躲避。眼见众人要遭不测,蓦地一个男子声音说道:“青娘子,几年不见,脾气还是如此火爆,这可容易生出皱纹来。”
紧接着一块桌布旋转而来,迎上半空的青衫艳妇。青衫艳妇双掌齐出,拍在桌布上,身体借势向后,滴溜溜旋转一圈,又落在了刚才的位置。青衫艳妇冲着二楼怒道:“丁诏仙,你又要来多管闲事!”
只见二楼围栏旁缓步走出一人,一身青布长衫,背负双手,冲着青衫艳妇笑道:“青娘子,别来无恙啊。”
青娘子冷着脸说道:“不见你就无恙,一见到你,就浑身难受。”
丁诏仙笑呵呵的说道:“罪过罪过,在下生平最见不得的就是美人难过,青娘子如此话说,那在下可是惶恐至极了。”一边说着,一边纵身而起,升至半空,力道已尽之际,竟在空中停了片刻,才徐徐向下滑落。一番动作下来,就好似闲庭信步一般,衣袂飘飘,潇洒至极。店中诸人看在眼中,心里都忍不住喝了声采。
丁诏仙飘落大堂之中,似有意似无意,正隔在矮小汉子和柳大洪中间。丁诏仙冲矮小汉子抱拳道:“一向听闻灰貂卞广漠擅使奇门兵器,没想到掌力也是如此惊人,佩服佩服。”
店中诸人听到灰貂卞广漠这个名字,才恍然大悟,传闻此人精通各项奇门兵器,也算得上一个怪才,只是武功怪脾气也怪,一向独来独往,武林中少有人与其打过交道。不过此人虽有怪名,却从不主动招惹是非,更未听闻有何劣迹,今日在这太白酒楼中如此挑衅东昌派,完全不知是何缘由,东昌派众人心下暗自嘀咕,却实在不知何处得罪了此人。
卞广漠哼了一声,侧头不答,丁诏仙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卞兄,青娘子,丁某不知二位有何使命在身,定要与这东昌派为难。只不过在我这太白酒楼,来即是客,出了店门诸位的恩怨丁某不敢过问,但只要在我这楼中,就要保我客人的周全,还请二位能体谅丁某的难处,暂且收一收手如何。”
青娘子道:“丁诏仙,我二人也不是要来与你为难,既然你如此说了,那就请东昌派的各位跟我出去,到时候是死是活,就与你这太白酒楼无关了。”
丁诏仙躬身抱拳,说道:“多谢青娘子照顾,只是腿长在别人身上,他们到底随不随你青娘子走,丁某可说了不算了。”
青娘子杏眼圆瞪,喝到:“丁诏仙,你定是要阻挠我二人行事是么。”
丁诏仙尚未回答,卞广漠尖声说道:“青娘子,你怎么也啰里啰嗦起来,既然他硬要出头,那就手底下见真章,让大伙看看他到底是有多少能耐。”
青娘子伸手急拦,说道:“灰老鼠,不可冲动。”怎奈卞广漠蓄势而出,直奔丁诏仙而去,这一拦却未拦下。
卞广漠身手迅捷凌厉,好似一道灰影一般冲向丁诏仙。丁诏仙笑意盈盈的站在当地,左手负后,右手垂下,好似完全没有防备,屋中众人看着,心中都暗自替他焦急。卞广漠急冲上前,左手横罩,右手成勾,向丁诏仙右肩点去,途中勾手连续变换角度,就似毒蛇出洞般刁钻古怪,难以捉摸。丁诏仙右臂平伸,随意一挥,食中二指便点向卞广漠的右腕太渊穴。卞广漠右臂急缩,左手成勾,又曲曲折折向丁诏仙右手臂弯点去。这一伸一缩,就好似两条毒蛇合力进攻一般,遥相呼应,相辅相成,招式灵动而又诡异。丁诏仙右臂不弯,运指向右上方挥去,就像使一根竹竿,敲向卞广漠左手腕太渊穴。
这两下挥击,看似随意,却都是后发先至,且时间方位均拿捏的极其巧妙。卞广漠的勾手虽飘忽不定,但如继续攻击,却无论如何都躲不过这一挥。无奈之下,左臂只探出方才右臂的三分之二,便即缩回,身形一矮,右臂再度出击,却改攻向丁诏仙的小腹。在卞广漠左臂回缩之际,丁诏仙右臂几乎同时向下滑落,敲向卞广漠右腕太渊穴。这一次却比卞广漠出手尚且快了半分,卞广漠右臂只伸出方才左臂的一半,便即撤回,但丁诏仙出手在先,卞广漠躲闪不及,只得脚下用力,向后倒跃一步,方才躲过丁诏仙这一击。
丁诏仙跟着右脚向前跨出一步,不待卞广漠出招,右臂横挥,又打向卞广漠左手太渊穴。此时卞广漠左手刚刚伸出一个拳头的距离,丁诏仙食中二指已到跟前,卞广漠只得再退一步,躲过此招。丁诏仙左脚向前跨出一步,右臂随即向左挥去,打向卞广漠右手太渊穴,此时卞广漠右手出招都已不及,只得又退一步。
就如此丁诏仙进一步,卞广漠便退一步,丁诏仙右臂前伸,忽左忽右,就好像在指点卞广漠该如何后退一般,不一会便将卞广漠逼退到了方才所站的位置。屋中众人看咱眼里,又觉好笑,又觉得震惊,尤其东昌派诸人,方才见卞广漠两招逼退柳大洪,武功似乎不亚于帮主范振山之下,但在这位丁诏仙面前,却似孩童一般任人摆布,真不知道此人武功到底高到何种程度了。
卞广漠回到原处,丁诏仙却不再追赶,右手轻拂衣衫,轻飘飘后退两步站定,仍是笑盈盈的看着卞广漠二人。青娘子冲到卞广漠身旁,急切的问道:“灰老鼠,你没事吧。”卞广漠不答她话,看着丁诏仙说道:“丁先生,卞某有眼无珠,今日遇到高人,这一阵输的心甘情愿。不过卞某也是受人之命,今日之事未能办成,卞某只好回去向上禀报,届时只怕仍有麻烦找上丁先生。卞某此言非是恐吓,只是丁先生手下容情,给卞某留下了脸面,卞某提醒一句,也请丁先生早有准备。”
丁诏仙抱拳说道:“多谢卞兄直言相告,不过丁某开门做生意,朋友之间一些小磕小碰在所难免,丁某也不能为了这些就关张大吉。贵处如有哪些兄弟有兴致来我这太白酒楼,丁某亦自当竭尽全力,照应好他们周全。”
卞广漠道:“那好,卞某话只到此,丁先生保重,卞某告辞。”说完转身而去。青娘子跺脚道:“丁诏仙,你……哼!”话未说完,便转身追着卞广漠而去。
丁诏仙抱拳说道:“青娘子慢走,丁某不送了。”
说完这话,丁诏仙慢慢转过身来,扫了东昌派诸人一眼,最后看到柳大洪,说道:“柳老爷子,可有什么大碍么。”
柳大洪方要开口,便用手捂住嘴剧烈的咳嗽起来,连咳数下,方才停住,对丁诏仙抱拳说道:“多谢丁楼主出手相助,护得我派众人的周全,待老夫回去禀报帮主,必当重谢。”
丁诏仙仍是一手负后,一手轻摆,说道:“谢就不必了,各位在我店中,便是我的客人,保证客人的平安那是丁某应当应分之事。只不过各位要去泰山,这一路上恐怕不会太平,还是请柳老爷子三思。”
柳大洪沉吟一阵,说道:“帮主命我等前来行事,如若半途而废,实在不知回去该如何交代。前路未知,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丁诏仙听闻此言,也不再劝,略一抱拳,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诸位好好歇息吧,招待不周,赎罪则个。”说完便双手负后,慢慢踱步上楼而去。柳大洪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待丁诏仙转入房中,才对手下众人吩咐道:“先上楼去吧。”东昌派众人应了,上前扶住柳大洪,又扶起昏倒的史老二,向楼上走去。柳大洪在帮众的搀扶下,脚步踉跄,竟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待东昌派众人也进入房中,李坦才回到座上,说道:“这闹市酒楼之中,竟有如此高手,真是意想不到。”
李静修说道:“早就耳闻这太白楼丁楼主身手不弱,只是不知竟然厉害到如此程度。之前路过济南,便住在这太白酒楼,与这丁诏仙也闲谈过几次,是个极有趣的人,本想如有机缘便介绍给大哥认识一下,看来是小弟有眼无珠,把如此一位高手只当做了谈伴,真是惭愧。”
李坦笑道:“贤弟这就错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只谈心迹,投机便是因缘,又何必在乎那许多尘尘了了。”
李静修道:“大哥教训的是,倒是小弟落了下乘了。”
李坦道:“谈心之事咱们以后再说,今日的事我倒觉得有些蹊跷。在此时机,这东昌派去泰山,想必多多少少也与罗教之事有关,为何这卞广漠要强来出头,阻挠东昌派众人呢,莫非也是罗教在背后捣鬼?”
李静修道:“不瞒大哥,这卞广漠二人,还真与罗教有莫大的关系。”
李坦道:“哦?贤弟请讲。”
原来李静修的师傅王森,本为罗教上五堂中的雷堂堂主,虽已脱离罗教多年,率一众弟子一直生活在青海湖旁,但仍与罗教一些故老有着联系,对罗教之事也多少有些知晓。自王森率众出走后,罗教上五堂便只余四堂,却并未再行补齐。所余四堂分别为电堂、风堂、云堂、刑堂,其中风云二堂主管各地教务,又各分三个香堂,这卞广漠便是云堂下地速香堂的香主。只是卞广漠性格向来古怪,不大与江湖中人来往,加上罗教教规教义与武林各派有些格格不入,武林中人对罗教内部之事了解的也极少,故而几乎无人知道卞广漠与罗教的关系。李静修自从来到山东,便多方打探罗教之事,加上之前听师傅讲的一些罗教掌故,对罗教之人也大致有了一些了解。至于那青娘子,乃是罗教云堂天速香堂的香主,至于是何来历,李静修也不甚知晓,只知道此人轻功了得,在罗教之中被称作“青雀”。
李坦听完,捻须沉吟道:“看来这位丁楼主说的果然不假,罗教阴魂不散,这前路必然不会太平啊。”
李静修说道:“那位柳老爷子不也说了,前路未知,那不如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坦颔首笑道:“那倒也是,东昌派受到如此挫折,尚不言弃,我反倒瞻前顾后,让贤弟笑话了。”
李静修说道:“笑话不敢,只是大哥也不用太过长他人志气,不管前路如何,你我就走上他一走,也未必见得就是什么闯不过去的龙潭虎穴。”
李坦拱手道:“贤弟教训的是,老哥受教了。既然如此,你我今日就早些歇息,明日养足精神赶路,看一看到底能遇上多大的波澜。”
李静修、李坦二人谈毕,便让店家安排了客房,也上楼休息去了,这一夜却平安无事,甚是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