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
“你到里屋去呆着,别出来。”
外面车灯金色的光芒透过小屋木门的缝隙流进黑暗的屋子里。透过狭小的窗户,外面婆娑的树影被蒙上一层透亮的月光,周围的森林被风吹拂如同波浪般无声而冰冷。
王五示意莫德雷德噤声,然后指给他里屋的方向。莫德雷德不明所以,只觉得似有什么东西从黑夜里不断的靠近,潜行在无处不在的黑色潮水里。他转身离开,很轻的在昏暗的光线下摸索到潮湿发旧的木门。他没有找到门把手,于是便直接推开了那扇门,木门打开的时候发出一声尖细的声响。
每走一步,被虫蛀过的地板就发出吱呀的响动莫德雷德没有关上里屋的门,他仍然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声响。透过放在外面墙角的镜子,莫德雷德看到王五站在炉火边上,他背对着他,被投射在一片潮湿的阴影里。他能从那面镜子上看到自己的脸,一张失去血色的脸庞。
小屋的门上传来沉闷的敲门声。王五像是从长时间的沉思过后回过神来,敲门声更加沉重和急促了几分。莫德雷德没有看清到底是门自己打开的,还是王五伸手开的门。开门的一瞬间,外面冰冷的银色月光忽的洒进来,洒在斑驳陈旧的木头地上。风吹进来,带着大海和厚重植被的味道。
来的人看不清容貌,他背对着外面忽明忽暗的月光,半边脸笼罩在莫名阴沉的暗影里。那人从停在门口的车上搬过来几个大箱子,说,“先生让我过来给你送点东西。”
王五点点头,问,“他近来可还好?”
“好倒是还好,不过是政事太烦忙了,没时间过来。”
“上次你来时候说的,他夫人车祸死了?是这样吧。撞人的抓到没有。”
“暂时还抓不到。”
不知为何,莫德雷德忽的回忆起兰。西斯庭与佐伊。隆巴顿在路上发生的车祸。藕断丝连的人物,与那些细若罔闻的蛛丝马迹,似乎逐渐的开始被联通了起来。一个巨大的假设正在缓慢却坚固的被形成,所有人物与事件都开始归位,愈发清晰,却恍若蒙着深沉的雾霭。
那人跟王五聊了几句,王五也就散漫的回答着。时间随着风和山坡流逝无痕,月光被埋没在那些如同山谷般沉默的黑云里,外面寒风呼啸着,似乎不远处大海翻涌着的黑色浪花。那人离开了,莫德雷德听到他车门关闭的声音,接着引擎响起来,车尾地上的几片落叶飞到空中,又翻转着落回肮脏的泥地上。车开走了,车灯的光芒逐渐远去,如同远处的月亮,或是迟暮时终要坠入黑暗之间的红日。
王五坐在炉火前,外面月色重新弥漫在海畔长满绿树青草的山岗,他低头思考着什么,聆听着外面树影和大海不安分的躁动。莫德雷德从屋子伸出走出来,走出一整片漆黑的阴影。他像是终于明白了那些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站在黑暗的碑文下面,他看到了后面灰暗的天际。
他的眼神和面容变得愈发冷暗,愈发的阴沉。那样深邃的雾霭逐渐弥漫,像是弥漫在一片天色空蒙的清晨,教堂里关于审判的钟声久久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