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三年前我认识了布坎南的一个侄子,名叫詹米。布兰。这个人跟我同龄,家里钱多的他感觉都花不完,是个西城里数一数二的公子哥。詹米。布兰从小生活在西城以北数千里外的地方,在挪威冬日里寒冷的冰原上居住在一个仅仅几百人的村庄里。按照他自己的话说,他们家的到来让小镇的人口增长了超过百分之一,可谓是一大功绩。毕竟历史上那些伟人,再怎么了不起,能让自己居住的地方人口增加百分之一的也是寥寥无几,于是他经常开玩笑的用这个自夸。那片小镇坐落在巨大的冰山角下,寒冷凛冽的风霜从远方的山谷里掠过大片无人而苍凉的冰面。天空在冬天里沉浸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家里庄园的外面就已经是冰天雪地,寒风如同巨龙般撕裂澄澈镜面一般的荒芜冰原。
詹米。布兰在十七岁那年度过海峡去了丹麦,在那里看望一个远房亲戚。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令他至今又爱又恨的女人——安妮。伍德。伍德小姐当时比他还小一岁,却已经父母双亡,独自继承了一个大庄园和一辈子两辈子都花不完的巨额遗产。两人初次见面在风景如画的海边,彼此看顺了眼。于是当晚詹米。布兰就开着他的跑车到了安妮的花园,并且在那里住了三个月。当时正是夏季,外面和风徐徐,欧洲北部并不炎热,天气正当最好。两人似乎是理所应当的相恋,在那些花丛里,静谧的树林深处,在那些暖风与阳光的湖畔,那些飘着甘甜雨露的麦地。他们的爱情在几天的时间里变得无数不在,就仿佛上帝创世的那七天里,所有的事物突然间被创造出来,如同雨后一夜之间绽放出来春天的笋芽。
十六七岁的他们站在晨时的阳光里,站在正午的和风与午后充沛的雨水里,站在傍晚漫天飘洒着的万里霞光中。他们的面容被窗棂与树木投下一半的阴影,每一个角落都洒着他们年轻时候的影子。直到那天他们吵了架,彼此开始愤怒的砸着家中所有的东西。镜框,花瓶,书桌茶几,装饰品或是雕塑。就如同多年以后詹米。布兰与他妻子的那次大吵一般,他一声不响的站起来,然后不动声色的提起所有手边抓得到的东西,然后沉默的将他们摔在地上,摔到粉碎为止。安妮。伍德小姐惊恐的看着眼前英俊而沉默的少年,看着他如同一台机器一般毁掉所有的东西,期间沉默的如同早已死去的亡魂,耳畔只回荡着尖利的风声。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在四月春天美好烂漫的季节乘飞机降落在丹麦,这片春风送暖的领土,便突兀的回想起多年以前某次宿醉中从詹米。布兰那里听来的故事。那个时候的我比如今年轻太多,生活的负担也远未如此刻般义不容辞。那是詹米。布兰棕色的眼睛在酒吧的暖光灯下变得朦胧,变得模糊不清,就恍若隔着时光的甬道观察一块消失在陈旧岁月里的琥珀,那般的感觉委实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