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离开慕尼黑。
下午的时候我和那个矮胖的男人找了家景致较好的咖啡厅,从这里可以望到一大半的慕尼黑城。外面连绵阴雨。当矮胖的男人临时有事走后,我独自坐在这里,望着那些个被灰色阴雨笼罩着的哥特式尖顶。那些棱角分明的石砖街道显得异常灰白,倒映出岁月在这里陈旧而安静的错觉。这里像是被遗忘在古老世界里的一片孤岛,周围漂浮着崭新而金碧辉煌的世界。他在阴雨下安静的沉眠,同时显得愈发苍老而别致。
我幻想巴伐利亚公爵是如何入主这片老城,而腓特烈大帝又是如何在火枪之间笼罩的硝烟里骑马越过这片山脊,征战遥远的奥地利与波兰。而阿道夫。希特勒,他又是怎样走过这样古老灰暗的街头,手里怀揣着唯一的手枪,在拍下了那张名为“啤酒馆暴动”的照片之后走上人头攒动的街头。
人们以为居住在某个流淌着古老血液的城市里就能够抵挡岁月的侵蚀,却不明白他们在那时代的锋芒之下脆弱而渺小。我曾经来过两次慕尼黑,都是在比此刻更加年少无知的年纪。一共之前在这里住过两个月的时间,那段时间偏偏是肃穆的冬日。每一个灰色的清晨都仿佛一场埋葬陈旧时光的葬礼,外面下着雨,或是雪。灰白的雪堆积在潮湿狭窄的道路上,寒冬毫无阻拦的侵蚀着每个裹紧大衣的行人。
这是在我的记忆里面沉睡着的慕尼黑城,像是一直可以感受到隔着单薄的岁月传来的慑人气息和温暖余温,大部分时候却又一场冰冷。那些年老的人在一个不下雨的午后坐在街边喝着热茶,旁边拎着皮包,面无表情的年轻一代人正匆忙走过。
当时正值四月,天气正是温暖适中的时候,风里带着潮湿和些许的凉意。外面散场的剧院里混乱的挤出来黑压压的人潮,里面浑杂着正在行窃的吉卜赛人。所有的一切都是旧的,都是往年岁月无尽的重复。
我乘着计程车去了机场,在机场我又见到了她。她提着两个黑色的大箱子朝我微笑。我们很快再次出发,飞向更加遥远的北方。
透过飞机的眩窗我向下望去,低空飞行时下面排着无数的人海。我恍惚的像是在人群里看到嬷嬷的影子,一转眼却又失散在人头攒动的浪潮里。
于是我们就那样一刻不停的飞向遥远的北方,飞向深夜里飘来冰晶的苍茫夜空,在地上的人群眼里我们恍若一颗不起眼的星辰,或是比星辰还要渺小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