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年前,南京青龙山,冬风呼啸。一洞口,正站着三个叼着烟的男人,穿军大衣的两高个儿是寻宝猎人,破旧羊皮裘子的是放羊老头,头上都顶着雷锋帽。
“老杆子,是这块儿吗?”老魁狠吸一口,一脚踩灭了烟头。
“么的错,么的错。”
二胡拿铁皮手电筒朝里面晃了晃,黑漆马乌的,看不到底,“大哥,那些国民党士兵把啥哩宝贝带里面了?”
“听说是一块石头,当年,日本鬼子大撒网搜山,宝贝没找到,还丢了十几个小兵。”
“大哥,早就听人说,这青龙山有白毛出没,当年那些国民党士兵、没影的日本兵,会不会,都是让白毛给害了?”
“孬种,白毛多大事啊,老子兜子狗枣子、腰里盒子炮,怕个啥?”
二胡心里没底,“你说的轻巧,要是出了事儿怎么办?摸金的对付白毛手到摘拿,我们两个碰上了,就都成篓子了!我看,我们还是颠儿了吧。”
沈荣一脸蔑视,看向二胡,“看你这个怂样,干我们这行,就得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二胡心里打定要回去,“老杆子,你倒说句啊,这块儿有没有白毛,你心里明白啊!”
老杆子没吭声,挥手一甩皮条鞭,啪的一声响,一条大狼青忽的蹿了过来,蹲在他的脚边。“这狼青跟了我八九年了,鼻子灵,半里地外的白毛都闻得到。先吊着它下去,如果叫出声了,里面就有白毛,你们也就别惦记着里面的宝贝了。”
“我来弄”说着,二胡扯出绳子头,在大狼青身上绑了个双绳套,“大哥,我这就把狼青放下去。”说着,出劲抱起了大狼青。
老魁一把拦住了二胡,“老杆子,你为么这样做呢?你没收我们的票子已经吃包子了,现在还拿你的狼青试险?”
老杆子蹲下身子,摸了摸狼青的脖子,“不瞒你说,十天前我娃子下去找宝贝,一直就没上来,我老了,下不去,你们要是能下得去,碰的着的话,帮我找找,是死是活,对老伴儿也有个交代。”
二胡听完,吓出一身冷汗,“大哥,大哥,你现在听到了,这洞我们下不得,我们现在真得颠儿了!”二胡心里发憷,着忙点了一根烟,压压惊。
老魁眉头紧锁,一得会儿,“二胡,给大狼青解绳。”
“乖乖隆地咚,大哥,你可算想通了”二胡麻利儿收起绳子,“大哥,走,怎么说也算逃过一劫,我请客,我们两个开洋荤去,盐水鸭、桂花酒,爽快爽快。”
“我多展说要走了?”
二胡有些发懵,“干么?难道还有别的事?”
“我一个人下去!”
“么子?你一个人下去?大哥,没影的宝贝,干么拼命呢?”
老魁看向老杆子,“娃子是爸妈的心头肉,这次下洞,不寻宝,帮你找回你儿子。”
老杆子激动地老泪横流,上前一把握住老魁的手,“好生儿,你是个好人,我儿子怕是死在洞里了,你不能再撞钉子了,听我的,还是回去吧!”
“老杆子,我老魁向来说一不二,认定的事就得干。”
“大哥,你不要命了?别忘了,你家还有六十岁的母亲。”
“我母亲是个明白人,她老人家要是知道我做的事,也会为我挑起大拇指!”老魁拍拍二胡的肩膀,“我真要是歇得了,你也就别干这行了,寻个潘西,好过安生日子。”
突然,汪汪两声大叫,大狼青站了起来。
二胡顿时紧张起来,“老杆子,是白毛来了吗?”,慌忙掏出别再腰里的盒子炮,咔咔两声,子弹上了镗,随时准备着扣动扳机。
“别慌,别慌,大白天的,白毛不会上来,近边,不是有活物就是有人。”老杆子朝四下看去。
“大哥,会不会是老嘎的手下跟来了?青龙山藏着有国民党的宝贝,可不是只有我们知道?”
老魁没答话,快步走远处察看一圈,没有发现其他人,但发现了一个一尺来宽的盗洞,几行脚印,还有一只翡翠镯子。
“大哥,怎么有个镯子?”二胡见老魁回来,手里还拿着个镯子,很是好奇。
“那边儿有个盗洞,估计是摸金的落下的,你看看,是不是值钱的玩意?”说着,沈荣把镯子递给了二胡。
二胡家祖上三代都是开当铺的,日本鬼子入侵南京的时候,他家当铺没少遭鬼子抢掠,但值钱的宝贝也没少留下,建国后,当铺改了古董店。二胡天生就没读书的脑子,从小便在铺子里帮忙,练就了一双识宝的慧眼。他父亲身子骨还硬朗,出门寻宝变成了他的副业。
“明朝万历年间,苏州专诸巷的东西!这镯子换成现钱,行价少说十万!”二胡喜笑颜开,以为这回又要发笔大财。
老魁寻思一会儿,“二胡,把镯子给老杆子。”
二胡有些发愣,瞪大了眼睛,“大哥,这可是十万票子的宝贝,给老杆子?你么开玩笑吧?”二胡舍不得这翡翠镯子,死死的攥在了手里。
老魁见状,一把拿过镯子,塞进了老杆子手里,“拿着,后半辈子也有个依靠。”
“好生儿,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拿,不能拿。”老杆子一个劲的推脱。
“老杆子,你不收下,我就不下洞,你真想你娃子在这洞里呆一辈子?”
老杆子拿着镯子,“我看这样,还是我将将说的,先放狼青下去,如果么事,你就下洞,有事儿,老杆子我死活不能答应你下去。好生儿,我娃子怕是死了,不能再让你白白送命!不然,你就是把我儿子弄上来了,镯子和娃的尸骨我一块丢回洞里去。”
“行,就按你说的办,二胡,给狼青系上绳子,放下去。”
二胡晓得老魁的脾气,拦不住,只得动手,一得会,就拽着绳子把大狼青慢慢往洞里送。
三个人都默不作声,耳朵根子仔细听着洞下面的动静。
“大哥,绳子不吃劲了,大狼青下到底了。”
老魁趴下身,耳朵凑到洞口,一得会,“大狼青没叫,二胡,拽上来吧。”
二胡立马往上拽,等大狼青到了上面,也没看出有什么异样的神情,三人暂时放了心。
老魁在身上套好了绳索,看向二胡,“大哥我要是歇得了,你就跟我母亲报个信,就说我英勇就义了!”说完,老魁
便下了洞。
老杆子和二胡等了很久,也不见老魁上来,不停地拿手电筒往里照,两颗悬着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盼着早点儿看到老魁的身影。
二胡抓着绳子的手就没松开过,等到了日落黄昏,忽然,冰冷的绳子终于晃动起来,二胡立马张口冲里面大声喊“大哥,大哥,你么事吧?”
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沈荣的声音,但绳子依然在动着,二胡这时慌了神,心里不禁怀疑到底是不是老魁在晃动绳子,“老杆子,你说是不是白毛在下面拉绳子?”抓着绳子的手抖动起来。
老杆子听了,让狼青把鼻子凑到洞口边,一得会,狼青也没叫,“不是白毛,不过听不到声…坏了,这生儿笃定被什么东西给伤到了,快,快的,往上拉。”说着,老杆子也抓住了绳子,使大劲和二胡一起往上面拉。
绳子越往上拉,两个人越吃力,脸上豆大的汗珠流着,拉的手上没什么劲了,就把绳子横在肩上,边蹬地
走边拉。最后,总算听到了老魁的声音,老杆子和二胡赶紧把他们弄上来,天也摸黑了。
手电光照在老杆子娃子的脸上,二胡惊声大叫,腿一软,跌倒在了地上,老杆子也吓了一跳。
那张脸,说白了,已算不得人脸,像是挪威印象派画家蒙克的名作《呐喊》的恐怖版,尸绿色、极度扭曲的脸孔,圆睁睁的两个黑眼洞,凹陷的脸颊,尖叫的嘴,头上更是没有一根头发,那简直就是个披着人的脸皮的在惊恐尖叫的骷髅。
“老杆子,在下面找了一大圈,就找到这个人,你看,他,他是你的娃子吗?”老魁的声音不大,人躺在地上,腿上流着血,身子很虚弱。
老杆子抹抹眼泪,“么的错!么的错!我娃子下去的时候,就穿着这身衣裳。”
“是就行,是就行”
二胡这时还是没站起来,爬着来到老魁身边,“大哥,你在下面碰上什么了,搞成这个样子?”
老魁先冲他做了个V字手势,二胡立马明白了,点儿了根烟,塞进了老魁的嘴角。噗噗两口烟,老魁的神色平静了许多。
原来,那洞内深处有个开着的木箱,里面装了一块透明的乳白色石头,石头下面还压着一张羊皮图,而周围则是成千上百的国民党士兵的尸骨。老魁发现老杆子的儿子的时候,他就趴在那箱子附近。当时,他想连人带石头一块弄上来,可石头太重,就打算先把羊皮图带到上面。
羊皮图被石头压着,老魁便用力翻石头,羊皮图拿出来,在身上放好后,他整个人忽然感觉浑身酥软,身子不听使唤地乱晃,脑子也发胀迷糊,为了保持清醒,他硬是自己的腿上来了一枪,整个人才清醒过来,背着老杆子的娃子到了绳子下面,活着回到了洞口。
事后,跟老魁预料的一样,那张羊皮图果真是张藏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