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弟左右:
初四日接廿八日信,初五日又接卅夜信,具悉一切。
二十日之寄谕(令余入觐者),初二日之复奏,均于初三日交专差带去,想已收到。
顷又得初一日寄谕,令回江督本任。余奏明病体不能用心阅文,不能见客多说,既不堪为星使,又岂可为江督?即日当具疏恭辞。
余回任之说,系小泉少荃疏中微露其意。兹将渠折片并来信抄寄弟,余回信亦抄阅。弟信云“宠荣利禄利害计较甚深”,良为确论。然天下滔滔,池今疆吏中不信倚此等人,更有何人可信可倚?吾近年专以至诚待之,此次亦必以江督让之。
余仍请以散员留营,或先开星使、江督二缺,而暂留协办治军亦可,乞归林泉亦非易易。弟往家年余,值次山、筱泉皆系至好,故得优游如意。若地方大吏小有隔阂,则步步皆成荆棘。住京养病,尤易招怨丛谤。余反复筹思,仍以散员留营为中下之策,此外皆下下也。
弟开罪于军机,凡有廷寄,皆不写寄弟处,概由官相转咨,亦殊可诧。若圣意于弟,则未见有薄处,弟惟诚心竭力做去。吾尝言,“天道忌巧,天道忌盈,天道忌贰”。若甫在向用之际,而遽萌前却之见,是贰也。即与他人交际,亦须略省己之不是。弟向来不肯认半个错,望力改之。顺问近好。十一月初七日。
【译文】
沅弟左右:
四月收到老弟二十八日写的来信,五日又收到弟三十日夜里写的信,一切已经知道。
二十日寄的谕旨,就是让我入京朝见的那份,二日我的回奏,都在三日交专差带去,想必已经收到。
不久又收到一日寄谕,让我再回去担任两江总督。我要奏明因病不能用心阅读文书,不能见客多说话,已经不能再担任钦差大臣,又怎么能做两江总督呢?立刻就要写奏折推辞。
让我回任的意见,是小泉少荃的奏疏中略为显现出来的。现将他的折片及来信抄寄老弟,我的回信也抄去一阅。老弟说宠辱得失功名利禄,利益损害都算计得很深,确实是实在的言论。然而普天之下,当今封疆大吏当中,不信任倚靠这种人,还会有什么人可以信任、可以依靠呢?我近几年来特意用非常真诚的心对待他,这次也必定以两江总督相让。
我仍然请求以闲散人员的身份留在大营,或先辞去钦差大臣、两江总督两职,而暂时保留协办军务也行,请求归隐山林也不容易。弟在家中赋闲一年多,碰上次山、筱泉都是至交好友,因此万事如意。假如与地主大官有点矛盾,那就寸步难行了。在京都养病,尤其容易招致诽谤。我反复思量计划,仍旧是以闲散人员留在军营为中下之策,除此之外都是下下之策。
弟得罪了军机大臣,凡是有廷寄谕旨,都不写明寄往弟那里,一概由官文转交,也非常奇怪。至于圣上对弟的看法仍旧没有什么轻视的地方,弟只有诚心尽力去做。我曾经说过,天道憎恶取巧,天道憎恶盈满,天道憎恶二心。假如在正委以重任的时候立即萌生引退的想法,就是有二心。即便与他人交往的时候,也要略为反省自己的不足之处。弟向来不肯承认半点错,希望尽力改掉这一毛病。随信问候,希望一切安好。十一月初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