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已经旧了的衣服,放着它有什么用,再脏一些又有何妨?
本来就已经坏了的花瓶,摆着它有什么用,再摔一次又有何妨?
本来就已经脏了的图画,贴着它有什么用,再揉一次又有何妨?
本来就已经遗臭万年骂声震天被人唾弃了,不过是再被口水淹没一次罢了,又有何妨?
本来就已经成为流言蜚语绯闻女孩的主角了,不过是再增加一个戏份罢了,又有何妨?
本来就已经是一张很脏很脏的纸了,不过是再增加些黑色的污点罢了,又有何妨呢?
你走在一片茫茫大漠中,漫天遍地的黄沙,好不容易平息了下来,落在地上,安安静静地躺着。
你放心大胆地继续你的旅途,你摘下了大大的黑色墨镜,摘下了捂着口鼻的厚厚口罩,摘下了围巾帽子一切一切可以挡风的东西。
突然,没有丝毫征兆的,肆虐的狂风席卷着满地黄沙向你扑来,像一只饿了很久的狮子,就那么将你吞噬了。
你被埋在深深的沙子里,睁开眼睛就被尖锐的沙粒刺痛到流血,张开嘴巴就被干燥粗糙的沙粒填充。你喘不上气,胸腔像被重重的东西压着,死死地抵着你的心脏。渐渐微弱下来的心跳声,瞬间放大,穿过浓浓的黑暗,传到你的耳畔。
“砰——砰——砰——”
像一曲优美的古琴,突然断了一根弦,戛然而止。
心跳在某一刹那,也突然停止了工作。
你失去了意识,身体开始变得轻飘飘的,从黄沙中飘出来,飘到了天上。
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无论曾经多么相信自己,在一而再再而三的相同把戏过后,也变得不那么坚定了。
尤其是那些比真相还要像真的假象。
蒙蔽了多少人的眼睛,填充了多少人无聊空虚的生活,成为了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登上了多少人八卦绯闻的头条。
不过吴岚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如果一直相信她的话,她的心里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可是他像所有人一样,站到了她的对立面,中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透明的沟壑,只要有人向前迈出一步,就会跌入无底深渊。
他退后了,脚步一点一点向后挪动,目光透出的,是无比惊恐的难以置信。
以及深深的失望。
那种复杂的眼神让吴岚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站在沟的另一边,孑然一身地站着,寂寥而又落寞。
她的眼眶噙满了泪水,她蹲下去,无声地哭了。
吴岚在路上走着,看到了周晓阳在前方的背影,她赶紧追了上去。
“周晓阳!你听我说啊!”她喊道,拽住周晓阳的胳膊。
“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冷冷的语调。
“你误会了,不是,是我误会你了,上次在医院门口,我以为你知道郑……”吴岚突然闭了口,话被生生咽回了胸腔。
大脑里出现了郑蓉蓉跪下来乞求自己的画面,泪流满面的脸,可怜楚楚的声音。
“知道什么?”周晓阳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禁不住笑了起来,“知道你打胎了?哈哈,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不是吗?”
“没有!谁说去妇科医院就一定是打胎?你有证据吗?”吴岚咬牙切齿地反击。
“那你用蒋玥玲的笔记本电脑搜索‘无痛人流’干什么?”周晓阳的一句话就将吴岚驳斥的无话可说。
仅仅是用了一下蒋玥玲的电脑,帮郑蓉蓉查资料,费得着她把历史记录也翻出来看吗?
牙齿打着颤,嘴唇发着抖,吴岚的汗从两颊滑下,像条蠕动的虫子,痒痒的。
“你怎么知道的?”
“她告诉我的,另外友情提示一下,下次用完浏览器,记得及时清理痕迹。”
“不是这样的!你要相信我……”吴岚伸出手去握他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你还要欺骗我多久?我相信你多久,你就欺骗我多久是吗?那你是要欺骗我要永远吗?省省心吧,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也不用,再骗我了。”最后的那句话,周晓阳缓缓地从嘴里吐出,一字一顿,然后转过身想要离开。
“你以为你没有欺骗过我吗!”吴岚突然大吼道,“你和夏婷!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都已经到了接吻的地步了!这是简简单单吃一顿饭的问题吗!”
周晓阳怔住了。
他慢慢地转过身,用异常平静的语气说:“至少她没有像你这么不可理喻。”
说完后,便再也不顾吴岚在背后绝望的呼喊声,阔步向前方走去。
吴岚一下子瘫倒在地,像断了线的木偶,浑身上下的皮内仿佛全部填满了棉花,软绵绵的,失去了一切力气。
继而眼泪决堤,泛滥一片,冲垮了内心的防线。
也冲走了,对他抱有的,最后一丝希望。
下了上午的第四节课,吴岚背着书包进了食堂,黑压压一片排队打饭的人,她站在一个比较短的队后面排着,想着饭卡里还剩多少钱,该吃多少钱的饭,才能保证这个月不会饿着自己。
这是她每次花钱之前必须要想的问题。
周晓阳和自己分手了之后,他妈妈一定会重新往他的卡里打钱,这样他就不用节衣缩食了,依旧恢复以前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生活。
钱就是一切,多好。
和自己分手,多好。
那才是他原本应该过的幸福生活,自己闯入了他的人生,搅乱了他的人生,让他从此过上了原本不应该过的日子,承受了原本不应该承受的痛苦。
吴岚悲伤地想着,眼眶又渐渐湿润了。
队伍在一点点缩短,终于轮到了吴岚,要了一份简单的菜后,她转身往桌子的方向走去。
“嗨,这不是吴岚吗?真巧啊,”蒋玥玲正好迎了过来,脸上是虚假的笑容,“你怎么可以亲自来食堂呢?现在不应该在床上躺着休息吗?”
吴岚白了她一眼:“让开。”
她往左移了一下,蒋玥玲竟然也移到了左边。
“你别挡着路行不行!”吴岚生气地说。
“哎呦,还来脾气了,我就是关心关心你,想看看你的饮食到底合不合要求,要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可不能亏待了自己,要好好养身子才对。”意味深长的话,意味深长的笑。
“我谢谢你,可以让开了吗?”吴岚压住自己的怒火。
“只吃青菜怎么可以呢?至少也要有肉啊!”蒋玥玲的眼睛向下瞟了一眼吴岚餐盘里的饭,“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请你让开!”吴岚提高了嗓门。
“不好意思啊,还没说够呢,我总觉得还缺点儿什么,”蒋玥玲用涂满红色指甲油的细长手指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哦,想起来了,你先等一下啊!”
蒋玥玲从打饭的窗口处拿了一瓶醋,走过来,对着吴岚的菜就倒了下去。
黑色的液体渐渐覆盖了绿色的菜叶,直到最后一抹绿色也不见了踪影,蒋玥玲才住手。
“呀,我忘记了,你已经……是吧?好像就不爱吃酸的了,应该吃些什么呢?”蒋玥玲故作思考状。
吴岚拿着餐盘的手开始颤抖。
“是不是应该多吃些补血的东西啊?像什么红枣啊鸡汤啊之类的,不然改天我给你送点补品?好好补一下身子嘛!”
吴岚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只要轻轻一眨,就会立马落下来。
“你说好不好?”蒋玥玲的笑此刻是那么的恶心,让吴岚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周围的人开始偷笑,捂着嘴小声地笑着,刻意压低了的笑声。
吴岚推开她,径直往前走,找了一个空座位坐下去。
一低头,眼泪“啪嗒”落进了餐盘中,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像是雨水打在窗台发出的声音。
她用筷子将青菜从醋中捞出来,像从黑色的淤泥中打捞一具具尸体,然后再将它们堆在一边。
酸酸的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吴岚低着头,一口一口嚼着那些被醋泡过的青菜。
每嚼一下,就会落下一颗泪来。
嘴里酸酸的,鼻子酸酸的,眼睛酸酸的。
心里也酸酸的。
像是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在幼儿园里,吴岚被指责为偷橡皮的小偷。
所有的小朋友都不理她了,骂她“小偷小偷”,用皮球砸她的后背,用脚踢她的书包,将她孤立,没有人愿意再和她玩。
她蜷缩着小小的身体,在角落里,默默地落泪。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学会了,无声地哭泣。
那个橡皮真的不是自己偷的啊!
自己真的不是小偷啊!
有没有人相信我呢?
她在心里呐喊。
那个时候的心情,就和现在一样,心里酸酸的。
委屈而又无助。
直到那块小小的橡皮被老师从桌子底下掏了出来后,小朋友们才重新回到了吴岚的身边,重新对她好,重新恢复了微笑。
欢声笑语、载歌载舞,吴岚的脸上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可是现在,那块“橡皮”又有谁能帮自己找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