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岚握着一瓶农夫山泉,一边往医院走一边纳闷:周晓阳怎么知道郑蓉蓉怀了她的孩子?难道是郑蓉蓉告诉他的?不可能啊,明明不让自己说,她怎么可能又告诉他呢?可是除了自己不是说没有任何人知道了吗?到底是谁说的?
吴岚想破了脑袋都没有想出来,她的太阳穴突然一阵刺痛,昨晚没有睡好觉,噩梦连连,惊醒了好多次,所以精神一直很恍惚,差点还误了早上的值班。
吴岚闭上眼,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再次睁开的时候,看到了坐在走廊座椅上的郑蓉蓉。
她痛苦地捂着肚子,低着头,两腿无力地并在一起,看上去像一只弓着背的虾。
吴岚把水递到她的眼前,说:“喝吧,我们再休息一会儿,反正今天也没有课。”
郑蓉蓉接过来,道了一声“谢谢”,苍白的颤抖的小手用力地拧着瓶盖,却怎么也拧不开。
吴岚拿过来,轻轻一拧,就开了。
郑蓉蓉仰头喝了一口,就不再喝了。
“太凉了,”她将盖子盖上,“医生说不能喝凉水。”
“哦对,”吴岚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记性,真是的,我再去给你买杯热奶茶吧!”
“不用了,咱们走吧,我休息好了。”郑蓉蓉扶着吴岚站起来,走了几步。
“能行吗?”吴岚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问题,正好去吃午饭,我都快饿死了,”郑蓉蓉回头看了一眼吴岚,“快跟上来啊,我带你去一家特别好吃的饭店,那里的盖浇饭很有名的。”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那里遇到他。
时间就像紧紧咬合的齿轮,正好在那一刻,相扣得如此准确。
命运的手掌翻云覆雨,无法逃离。
吴岚也不知道是不是头顶的阳光过于刺眼,在看到周晓阳和夏婷接吻的时候,泪就涌了出来。
像忘记关闸的水。
哗——
漫了满脸。
“我看我们还是换一家饭店吧。”郑蓉蓉拉起吴岚的手,转身就走了。
吴岚的泪却没有停下来。
如果一个转身,就能够忘记所有的烦恼与不快。
如果一个转身,就能够将不想看到的画面瞬间遗忘丢到脑后。
如果一个转身,就能够佯装什么都没有看到那样继续有说有笑。
该有多好。
酒精麻醉了神经。周晓阳的眼前恍惚出现了吴岚的脸。
她经常挂着泪痕的脸,看了那么令人心疼。
于是便俯下身,深深地吻了她。
用尽全身力气,吻了她。
愿能够将她的泪,也一并带走。
闭上眼睛的瞬间,时光回到了高中。
在校园里的核桃树下,在茂密的树荫下,浪漫深情地接吻。
空气中弥漫着的,是雨后特有的清新的树叶和泥土的味道。
还有嘴里好闻的薄荷糖味儿。
可是当被夏婷一把推开的时候,才从氤氲迷蒙的幻想中醒来。
现实却是,他夺走了她的初吻。
一个女孩子最珍贵的初吻。
作为一个男人,一个负责的男人,他必须承担一切。
于是他说了那句话,那句让夏婷感动良久的话——
“因为这是你的初吻,我要对你负责。”
吴岚和郑蓉蓉坐在另一家饭店吃饭的时候,两个人的心情还没有完全平复。
尤其是吴岚,还一直在小声啜泣着。
“好了,别哭了,你吃点什么?今天我请客。”郑蓉蓉安慰她。
“随便,吃什么都好。”吴岚拿出纸巾擦擦眼泪。
“那就要一份金牌卤肉盖饭,一份川香鸡丁盖饭,再来两碗鲜奶蘑菇汤。”郑蓉蓉熟练地点着餐。
吃饭对于缓和情绪来说是有很大帮助的,特别是像吴岚这样已经好几顿饿肚子的人。她将所有的米粒一扫而光,汤也是一滴不剩地喝了个精光,就差用舌头仔仔细细地将碗边舔一遍了。
“啊,好饱。”吴岚打了一个饱嗝。
突然想起来上午在医院门口看到周晓阳的事情了,于是便小声问郑蓉蓉:“周晓阳是怎么知道你怀了他的孩子?你不是说只告诉我一个人了吗?”
郑蓉蓉拿着汤匙的手一抖,“啪”地掉回了碗里,发出清脆的陶瓷相撞的声音。
“什……什么?”声线颤抖。
“你难道没有告诉他?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吴岚继续追问道。
“哦……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可能他感觉到了吧……或者……”郑蓉蓉吞吞吐吐,眼珠子上下翻动着,额头洇出了汗。
“这都能感觉到?不符合常理啊!”吴岚眨着大眼睛天真地问。
“我也不知道了,我先吃饭了。”郑蓉蓉将头埋下去,低得几乎看不到脸了。
吴岚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坐在椅子上,悲伤又像潮水一样从脚漫到了头。
郑蓉蓉吃完饭,对吴岚说:“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儿。”
“什么事儿?”
“取钱。”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万一出点儿危险。”
“不用了不用了,你快点回去吧,银行人多,还要排队,你又没有休息好,中午回去睡午觉啊!”
“好吧,那你注意安全,别剧烈活动!”
“恩好的,拜拜!”
“拜拜!”
看到吴岚走远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郑蓉蓉掏出手机,按下了一个人的头像。
电话很快通了。
“喂,干吗?”
“谁让你告诉周晓阳的?!”话语中带着强烈的怒气。
“我没说。”
“没说他怎么知道的!”
“鬼才知道!”
“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不是你告诉的还能有谁!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了吴岚,就只有你最有可能了!”
“你******放屁!”
“你再给我说一遍!”
“别没事找事啊你!”
“我怎么没事找事了?”
“你给我滚蛋!正睡觉呢没空得理你!”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当初我被你骗的时候你怎么没有对我说过这话?现在可好了,把孩子打了是不是觉得没你什么事儿了啊!”
“嘟嘟嘟嘟……”电话那头传来忙音。
郑蓉蓉生气地将手机往兜里一揣,向学校走去。
吴岚拎着暖壶,在水房排队打水,突然听到女生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那种故意压低了的声音,细小的琐碎的声音。
却还是被吴岚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
听说吴岚今天上午去妇科医院了。
好像是打胎还是什么的。
肯定是当小三的结果。
打胎极伤身体的。
活该她,自找的。
可怜了这孩子,还没出生就死了。
哎,恶人终会有恶报啊。
吴岚如芒在背地站在那里。
那些纷乱繁复的声音挤进吴岚的耳朵,震荡着她的鼓膜,像无数只蜜蜂钻进了她的大脑,嗡嗡作响,她只觉得热血涌了上来,脸颊一片猩红。
无关自身的闲言碎语在她们的嘴中就那么轻飘飘地传了出来,汇成一股强大的汩汩的声浪,瞬间淹没了吴岚的整个身体。
没注意听到手上握着的暖壶已经发出逐渐满瓶的特殊声响,闷闷的像是春季打的旱雷,提醒着她该关上水龙头了。
却被满溢出来的冒着热气的一百度的滚烫的热水,烫红肿了右手。
“啊——”吴岚尖叫一声,手一松,暖壶应声落下。
碎了一地。
热水也洒了一地。
白色的大团热气,像雾一样笼罩了四周。
虽然看不见别人的脸,但是吴岚感觉所有人的视线,就像是被糖水吸引的蚂蚁,浩浩荡荡密密麻麻地集中到自己的背上,仿佛将自己穿透了一般,身体变得疲软而乏力,轻轻一碰就会瘫倒在地。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就是的!碎玻璃要是被别人踩到可就出事了!
打个水都打不好,还能打什么啊?
嘿嘿,打胎啊!
嘿嘿,打胎啊。
嘿嘿,打胎啊。
打胎啊。
打胎啊。
打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