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木头踮着脚,努力的将尸体抱起,错开绳套,他却没注意到,原本在他身后刨坑的男人,回过头望他时,眼中泛着绿光,和饿急了的野兽一般无二。
突然,秦木头感到脑后生风,他还未来得及多想,就觉得后脑猛的一痛,脑袋发懵,晕乎乎的一头栽倒在地。
男人颤抖着,手持手臂粗细的木棍,站在木头身后,口中不断喃喃自语着。
“肉……肉……”
许久之后,秦木头渐渐醒来,他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猛的,秦木头愣住了,他发现自己身子被麻绳紧紧的缚住,动弹不得,大脑还来不及反应,“呲……呲……”的磨刀声便传入耳中。
那男人正在秦木头身后,奋力的磨刀霍霍,眼中泛着绿光,口中馋水不断滴下,面容狰狞……秦木头看不到,但他已然猜到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没有哀求,只是不断的哭泣着挣扎着,妄图挣脱束缚,可惜,绳子缚的太紧,不论他怎么努力,也不见绳子有丝毫松动。
男子没有再给他机会,正在秦木头挣扎时,男子已经磨好了刀,缓步走到木头身后,缓缓的,刀子离着木头的脖子越来越近,刀锋逼人的寒气刺的木头颈部皮肤生疼,木头遍体生寒,他咽着口水,冷汗一阵阵的往外冒,刀刃刚贴到木头的脖子,他便吓得神经质的怪叫一声,双腿不住乱蹬,一个不慎,踢在男子小腿上。
男子见木头模样,仿佛被他怪叫惊醒一般,眼神中渐渐有了一丝清明,木头此时像是待宰的兔子一样,惊恐的哭泣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男子心中开始懊悔,口中不断喃喃自语,但谁也不知他究竟在对谁说,也许是木头,也许是自己,也许……是死去的发妻。
男人哭了一阵,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死死的握了握手中的刀子,却没有再割向木头的颈子,木头咬着嘴唇,身子不住地颤抖,突然,身上的绳子松开了,木头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那男人,虽然看见的是白茫茫的一片,但他眼中充满了疑惑。
“你……走吧……快走……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木头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慌不择路的向前逃去,连头也不敢回一下。
秦木头逃了,一路都不敢回头,带着恐惧与喜悦,男人在木头离开后,哀叹一声,跌坐在地上,复而苦笑,起身继续挖坑,坑挖得了,他将妻子的尸骨收敛一番,丢入坑中,妻子的尸骨无法占据那么大的坟冢,让原本就有些空旷的坟冢更显孤寂。
男人想了想,跳入坟冢,搂住妻子的尸骨,动作轻缓,好似捧着稀世珍宝,表情平和温暖释怀……
秦木头一路奔逃,如无头苍蝇一般,他许久未进食了,腹中早已没有了饥饿的感觉,只有幻觉般的饱涨感,但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他已经到了极限,若再不进食,只要一倒下,他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突然,秦木头努力的嗅了嗅,鼻腔里立刻灌满了诱人的肉香,木头欣喜若狂的向前奔去,途中被绊倒好几次他也毫不在意。
待木头奔到香味的源头,那是还未熄灭的一团火焰,而火焰立足的根本,却是一具残缺不全的焦黑的尸体,人类的尸体,木头用手拍灭火焰,不顾滚烫,抱着尸体的手臂便啃,嘴中被撩起几个火泡也浑然不觉,只流着泪,一边哭着,一边啃噬着尸体上所剩无几的肉。
烈日下,荒芜的村庄,满地残缺的尸首,一个唯一活着的幼童如野兽般啃食着同类的尸体,若说此为人间,我便不信,人间即是炼狱。
三天后,木头将剩下的肉剃下来,而后生火,用烟子将肉熏熟,制成肉干,又在地上不断的用他那瘦骨嶙峋的小手刨着坑,他想让这些无冢冤魂能够入土为安,不管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自己良心上能过得去。
五天后,木头终于刨够了埋葬四十多人的坑,只可惜,他却再没有力气,将那些人放入坑中,不知是报应还是什么,也许是与腐尸待的时间久了,木头越来越虚弱,一开始,他只是身上起小红疹子,那些红疹奇痒无比,后来疹子被挠破了,伤口便开始腐烂,伴随而来的,是一直不见好的风寒。
直到现在,木头虚弱的没有一丝力气,如布偶一样瘫在尸骨中间,只有胸口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秦木头仰着头,努力的睁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太阳,虽然映入眼帘的是白茫茫的雾气,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剩下的,就是等待自己那可悲的生命的终结……
缓缓的,乌云遮蔽住晃眼的日头,“要下雨了吗?”木头这样想着,却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娇呼。
“这边还有个孩子活着!”
木头心中一怔,紧跟着便是求生的欲望强撑着虚弱的呼唤一声。
“救我!”
气若游丝。
梦中,木头回到了自己出生的村子,那里没有饥荒,没有霍乱,只有父母殷切的期盼,和每日与小伙伴的玩闹,周围那么温暖,仿佛娘亲的怀抱,木头情不自禁的轻轻唤了声。
“阿娘……”
蓝玉娘身子靠在板车扶手上,怀中抱着的孩子口中不断呼唤着“阿娘”,板车缓缓前行,蓝玉娘在颠簸中皱着眉,颇有些心疼的看着怀中骨瘦如柴形似骷髅的幼童,脸上泛着慈爱的光,拉车的周鹏举回头,竟看得呆了,一时间忘了前行,蓝玉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周鹏举,他方才醒悟,继续拉车,他却没注意到,在他回头时,蓝玉娘娇羞的低下了头。
蓝玉娘低下头,却是注意到怀中的孩子眼睑微动,心知他要醒了,于是赶忙吩咐周鹏举停下,又哀求上官堇等人寻一处位子扎营休整。
渐渐的,孩子睁开了眼睛,蓝玉娘却发出一声惊呼,只因那孩子眸子中没有瞳孔,只有眼白,看的甚是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