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永去见惜红的同时,芸析和香儿载着运粪水的牛车,面无表情的出了城。
“圆圆姑娘真是好厚的洪福啊,绣品竟然能让锦绣阁的怜冬姑娘看中,这次怎么也得有几十两银子吧。”驾着牛车的赵庆颇为羡慕的说道。
“赵三叔莫要取笑圆圆,要不是两位姐姐得到阁中管事的赏识,圆圆这点手艺做出来的东西恐怕还放不到锦绣阁中呢!”
“那也是,话说你那两位表姐命可真好,这逃难而来能得到你的帮助,定居以后又能得到贵人的赏识,不像我们这些人,这辈子晃晃悠悠的就过去了。”
赵庆言语中竟是羡慕之意,他本是赵家庄种地的村夫,如今被芸析介绍了个帮着拉粪水的差事。
差事有些不体面,但每月有二十两银子,职责也不过是负责拉几车粪水回去养花种草,这可是村里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他也做得乐呵。
“三叔羡慕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弱女子,我们却是羡慕三叔这样悠闲自在的家庭,家有家愁,国有国恨,人的地位越高愁恼就越多,三叔又怎么知道我们姐妹没有自己的烦恼呢?”
“说的也是。”赵庆憨笑一声。
“我没读过什么书,圆圆姑娘博古通今,知晓事理,又为大家谋划财路,村里人现在都听你的,我赵三儿也听你的就是。”
“三叔严重了,大家帮我摘花种草,我自然不能亏待了大家。”
芸析应付着赵庆的答话,从袖带中取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听赵爷爷说三叔家的小孙子出生了,圆圆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今日卖雏菊的些许银两,还请三叔收下。”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赵庆连忙将芸析递过来的银两推开。
“圆圆姑娘对大家已经够照拂的了,您家中也要开支,这钱三儿可不能接。”
“三叔你就收下吧,就当是我们姐妹俩提前给您满月席送的聘礼。”香儿在一旁劝到。
“那就多谢圆圆姑娘和紫兰姑娘了。”
赵庆接过银两,心中愧疚,急忙补充到,“以后两位姑娘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唤我赵三儿,我赵三虽然没什么出息,但力气还是有一些的。”
“说到事情,圆圆还真有件事情想要找人帮忙……”
芸析故作委婉的说着,“三叔你也知道,我表哥林毅如今已是营长,前段时间我收到他的来信,说过段时间就要随大军出征南越,但手下兵力不足……”
赵庆会意,连忙插嘴道,“圆圆姑娘想要帮林官人征兵?”
“正是……”
“这事儿我可以帮你组织组织,我的两个小儿也想着当兵呢!”
芸析心中窃喜,连忙言谢。
“这沙场上可是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三叔到时候可要和各位乡邻说清楚,切莫因为功名而不顾性命。”香儿出声劝诫到。
“这个我自然明白,两位姑娘尽管放心,三儿不会去强求大家。”
三人有说有笑的讲着,牛儿突然高叫一声,在官道上停了下来。
“好像撞到人了。”赵三慌忙的跳下牛车,芸析和香儿也连忙跟到牛前。
“哟,这是谁家的娃,怎么倒在这儿了。”
在老牛前面不足三尺的地方躺着个穿着破烂的少女,赵庆连忙将其扶起。
“姑娘…”
“姑娘……”
赵庆叫了两声,不见少女醒来,伸手在少女的鼻尖一触,带着询问的眼神望向芸析和香儿。
“还有气儿,看这样子只是晕过去了,要不要带回去?”
“先带到我那儿去吧,等她醒过来我在仔细询问。”香儿出声道。她本就是乞儿出身,对这种四处流浪的乞儿自然生出同情之感。
赵庆闻言,连忙把少女背上牛车,绕至小道,朝着不远处的赵家庄驶去,不到两刻钟,牛车便载着几人回到了芸析的院落。
“两位姑娘照顾一下这小娃,天色不早,我先把粪水拉去浇花。”赵庆将少女抱到大堂中的摇椅上,匆忙的离去。
“紫兰你去拿床被子来给小姑娘裹上,我去打些热水给她擦擦身子。”
芸析从厨房打来热水,小心翼翼的给堂中瘦弱少女揩拭身子。
大堂上依旧摆放着陈元等人的灵牌,此前曾有人说堂中应摆放先祖,而非恩人的灵牌,芸析和香儿用话语搪塞了回去,长此下来,乡邻们也就见惯不惯了。
少女在摇椅上躺了近半个时辰,芸析已经将她的身子揩拭干净,香儿找来自己的衣服替少女换上,又将厚重的被子裹在少女身上。
时至黄昏,堂中点起了蜡烛,少女从昏迷中醒来,看到正在堂中打扫的香儿,连忙出声喊道,“水…水……”
香儿见少女醒来,连忙去端了些中午留下的菜汤,正在厨房熬粥的芸析也随之赶了过来。
“饿……”少女依旧无力的说着。
芸析将刚熬好的粥盛给少女,少女一连喝下三碗才满足的擦了擦嘴。
芸析接过少女递过来的空碗,出声询问道,“你叫什么?从哪里来?”
“我叫奴儿,林奴儿,自庐州来。”
“奴儿,好奇怪的名字。”香儿有些怜惜的看向少女,“那你家在哪儿?姐姐明天让人送你回去。”
“家是什么?”奴儿女好奇的问到。
两人皆是一惊,想起救下少女时少女的一身打扮,猜想应该是流浪的乞儿,心中也就释然。
“你身边没有亲人吗?”
“亲人……”奴儿舔了舔嘴角的饭粒,脸上浮现一抹悲伤,“有…但是爷爷不要我了,他说他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能带上我。”
“那你要到哪里去?”香儿望着眼前的少女,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般。
“奴儿想去江南,听爷爷说江南可好了,不会挨饿受冻,而且那里的人很好,和爷爷一样好。”
“可是奴儿找不到去江南的路,我来这里的路上一直询问遇到的叔叔伯伯,他们都说我是傻子,说这里就是江南……”
少女说着,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沁湿了脸庞。
“两位姐姐长得好漂亮,声音又好听,人也好,给奴儿吃东西,还给奴儿盖被子,你们是从江南来的么?”
“小妹妹,他们没有说错,这里就是江南。”香儿心疼的看着可怜的人儿,想要伸出手将她脸上的泪水开始掉,却被奴儿甩手挡到一边。
“不,你们骗人,爷爷说江南的人都很慈祥很善良,如果我找到了江南,就可以和他们一起劳作,一起吃饭,就可以不用再和那些没有教养的人一起讨饭了。”
“那你爷爷为什么不带你一起去找江南呢?”
芸析猜测少女的爷爷所说的江南应该是江浙的某个村落,亦或许是她爷爷的故乡。
“奴儿不知道,和我们一起讨饭的小九说爷爷已经死了,但奴儿不信,爷爷怎么可能死,奴儿知道,爷爷是不想要奴儿,才让小九撒谎说他死了,爷爷肯定嫌弃奴儿总是拖累他,一个人去找江南了。”
少女说着,径自大哭起来。
香儿无奈的看了看芸析,起身走到院落之中。
“你想收留她?”芸析看出香儿心中的想法,开口问到。
“是…当年我也是被娘亲收养的,她很像当年的我……”
“可你要知道,你我给不了她想象中的江南。”
芸析的话语中毫无感情,她也想收养这个心思单纯的少女,但家仇时时在提醒着她,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自己了。
“我会尽力给她的……”
“我尊重你的选择,明天三叔来的时候给三叔说一声,我们四姐妹要变成五姐妹了。”
芸析说完,转身到厨房去盛粥,今天奔波一天,她此时却是有些饥饿。
香儿尾随芸析来到厨房,两人各自盛了一碗稀粥,不紧不慢的喝着。
“昨日宋王和楚王都送了两幅画到锦绣阁,我让惜红姐姐装裱后挂在三楼,作为锦绣阁的镇阁之物。”香儿一边盛粥一边说着锦绣阁中的事情。
宋王和楚王都是直系亲王,两人手中都有兵权和政权,有这两棵大树坐镇,锦绣阁在苏州城才真正站稳了脚跟。
“那就好,送画的几位差吏应该还在锦绣阁住着,我待会儿写两封信,让明日送花的人顺带送过去,只要两位王爷肯提供万年紫檀,锦绣阁可以无偿帮他们制一张云中恋。”
锦绣阁本是一座寻欢作乐的妓楼,名唤合欢楼,只是合欢楼的龟婆得罪了私下到楼中寻欢的城卫队队长钱幽,又没有依附的势力,便被钱幽寻了个理由封了楼。
龟婆知道自己得罪了大人物,也不敢继续在苏州混,带着楼中姑娘去了其它地方发展,这楼便被芸析设法买下来,改名锦绣阁。
锦绣阁买卖书画和绣品,皆是城中贵人和儒士喜爱之物,阁中绣品独特,以香包最为闻名,花香三月不散,阁中摆放着不少大唐名人的字画,同时也帮一些文人儒士出售字画,短短三个月间,便成为城中的一枝独秀。
对于突起的锦绣阁,没有人知道它的底蕴到底如何,只知道锦绣阁中有两位女子掌管一切,且两位女子深居阁中。
掌管锦绣阁的两个女子到底是谁,就连在阁中劳作的匠人们也不知晓,真正见过两个主事者的也就更少了,或者说见过,却不知道那就是主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