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红,我想活着,不仅为自己活着,还得为爹爹和娘亲活着,希望你能理解我。”
“知道了,圆圆姑娘。”
良久,惜红才吐出一句话,转身跪在蒲团上,默默给五人烧着纸钱,台位上的‘孝女陈芸析之灵位’证明着‘陈芸析’已死,坐在桌边的人是为其收尸的陈圆圆。
“水烧好了,去洗澡吧!”香儿走进屋来,对着跪在地上的惜红喊到。
“那我先去洗澡了。”惜红抹掉眼泪,对着香儿和芸析施下人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两人。
待惜红离去之后,芸析和香儿坚毅的脸上才浮现出一抹忧伤,两人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性子一样的要强。
“我和惜春说过了,她比较沉稳细心,承受力也比惜红强的多。”香儿见炉上的香快要熄灭,重新点燃几根香,插在香炉之中。
“嗯,守孝要三个月,这段时间得多教她们一些女工细活,以后很多事情还得仰仗她们。”芸析心里不断盘算着。
“可她们只是下人……”
“那我们又是什么?”
“我们……”香儿低下头去,不知该如何回答。
“人都是平等的,从今日起,待她们要像待我一般,你我已经回不到那个随心所欲的紫兰苑,在也不是那刺史家的小姐,你可懂得我的意思?”
芸析心疲力竭的说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没有勇气流出来。
“妹妹知道,只是有些不习惯,让姐姐费心了。”
两人心中同样压抑,又相互劝诫,谁也不敢把心中的那股怨气发泄出来,怕这一发泄,就再也没有勇气走下去。
“你和老三的事……对不起,要是我早些让老三上门提亲,把你嫁出去,事情也就不会祸及到你。”
“如果是这样,那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自己。”香儿坚定的回到,这一刻,两人都露出了微笑,微笑很苦涩、很勉强,这是两人这几个月来的第一次微笑。
“今天我到城里转的时候看到他了,他还是像上次那样盯着我。”香儿想起王永绝望而又怀有期冀的眼神,心中不由生出一股痛意。
“行刑那天他也在场,只是他刻意打扮,我差点也没认出他,他应该认出斩台上的不是你我了,不然他也不会放下功课在城中四处徘徊。”
“那你为什么不和他相认?你不相信他?还是不相信王家?”芸析出口质问到。
“我相信他,自然也相信他能让整个王家相信我,但我不想把他牵扯进来,起码现在不能让他牵扯进来。”
王永对香儿的心意香儿是明白的,两人在暗中你来我往已有三四年之久,只是事发突然,她不想把王永牵扯进来,至少在她和芸析没有形成势力之前她不会把王永牵扯进来。
“你不怕她忘记你吗?”
“怕,但我已经别无选择,不是吗?”
香儿反问一句,却让芸析沉默下来。
两人沉默之际,小院外传来一阵呼唤声。
“圆圆姑娘,圆圆姑娘在吗?”
“是赵爷爷的声音。”香儿这几天四处走动,和乡邻打过不少交道,听出了门外的声音。
“走吧,去看看。”
此处名为赵家村,整个村里大多数人都姓赵,赵广墨是村里辈分最大,见识最广的人,故而被县官提名为里长,负责收缴村民税钱和传达官府命令。
两人刚踏出房门,便见一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篱笆前。
“圆圆姑娘,紫兰姑娘。”
“赵爷爷辛苦,里面请,小女子为赵爷爷沏茶。”芸析上前施礼道。
“不用了,老骨头我还有事。”赵广墨说着,从怀里取出一袋银子,“这是县里发下来的银子,说是林官人这个月的饷银,让我务必亲手交给你们二人。”
赵广墨将沉甸甸的钱袋递给芸析,这么多银子,别说是他,就算是县衙里的知县看了也会动心,但私吞官家银子是掉脑袋的事,他可没这胆子。
芸析上前接过钱袋,知道这是林毅在给他制造花钱的理由。
“圆圆谢过赵爷爷,恰好家里来了两位同乡的姐姐,办丧事把家里的积蓄都用完了,圆圆正愁没银子花呢!”
赵广墨微微惊讶,“又来了两个,那要不要去和乡里的主簿说一声?”
“自然是要的,只是我和妹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届时还需赵爷爷帮我俩带句话。”
“正好,我现在就是要赶去主簿那儿,给三哥家的刚生的孙子上个户,顺带帮你那两位同乡上了吧。”
芸析向香儿示意,香儿急忙回房里,将惜春惜红两人的名字和来历写了下来,递到赵广墨手中。
芸析从袋子中取出一两碎银塞到赵广墨怀中,“事情就麻烦赵爷爷了,以后有空可要多来院里坐坐,我和妹妹定会好生伺候。”
赵广墨将银子收到怀里,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你俩孩子真会说话,爷爷这儿还真有事想求你们。”
“赵爷爷请说……”
“你屋子后面这座山本来是无主之物,家里土地不足的村民都在上面耕种,自从林官人把山买下来后,村民便不敢再去耕种了,山上的许多粮食还在生长,若是秋收的时候粮食收不回来,大家今年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赵广墨言语委婉,芸析听出其中意思,便道,“这个圆圆自然懂,赵爷爷可让大家继续耕种,我和妹妹体弱无力,也只能守着院子里这片菜圃过日子。”
“那敢情好,等我回来就和大家商量商量,每一分土地都按官家的租价给你付粮食,绝不会亏待两位姑娘。”
赵广墨感激的向二人施了一礼,双方又客套几句之后,赵广墨辞别二人。
见赵广墨消失在视线之中,香儿这才松了口气,“咱们花钱的理由有了,惜春和惜红现在也马上会有新的身份,接下来姐姐打算怎么办?”
“守丧,一切事情等丧期过了在去计议,这段时间多观察惜春惜红,争取让她们为我所用,以后的事情还得靠他们多面。”芸析长吐一口浊气,回到堂中,继续烧着她的纸钱。
如此又过了几天,八月十五,天空中挥飞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村邻家中不断传来嬉笑打闹之声。
芸析的小院依旧沉寂,轮流跪在陈元和刘氏的灵牌前烧纸钱,轮流教惜春和惜红二人刺绣识字,成了二人生活的定律。
赵家村的村民们已经回到山上劳作,只是他们耕作的土地上都多了许多杂树,这是芸析和赵广墨商量之后达成的约定。
山上所有的土地共计二百三十亩,每亩地以二十斤粮食一年的低价让给村民耕作,但村民要无偿的在自己耕种的地上为她们摘重些花草树木,种子和种苗由芸析提供。
一亩地交二十斤粮食,比一亩地交的官税还要少好几倍,村民们对此完全忽略不计,至于帮忙摘种花草,只当每次挑水施肥的时候浪费了一撮肥料而已。
在赵家村住下的这几个月里,芸析大门不出四门不迈,走得最远的就是院前的篱笆墙,香儿进过几次城,也不过是为买些家中必要的生活物品,顺带试探苏州城中是否还有人认得自己。
赵家村里虽然有几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却从没来芸析的院子里闹过事,毕竟这里是‘林官人’的家,碍于官威,那些浪荡子也不敢前来挑事。
“妹妹,方才门外来了个和尚,说是化缘,我施了一碗米,他却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惜春站在芸析身后,不在和前些日子那样对着芸析行下人礼,几日的调教和相处,惜春和惜红在某些地方虽然存在芥蒂,但对两位曾经的主子已经多了一股姐妹之情,行为举止上也表现得和一般姐妹毫无差距。
“多谢姐姐。”
芸析接过信笺,打开看了几眼,便将其扔进火盆之中。
信是慧行写的,上面说他在半个月前到扬州参加的佛陀****,在****中看到了江广元和江川枫对话,通过二人的对话肯定了江家合力陷害陈府的事情,只是自己不方便过来,派了个乞儿出身的小和尚过来告知她。
芸析早就猜出这是江家下的套,慧行这封信对她而言可有可无,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她肯定了慧行没有暴露她,并且一直在帮她。
“姐姐今日不是进城买绸缎吗?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茶楼里有人说淮南王去过一次陈府,不顾陈府门前的封条,推门而入,和赶过去的城卫军大打出手,后来又跑到府衙打了江刺史一顿,刺史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才醒来。”
“还有呢?”
惜春将今日在城中的见闻仔细回想一遍,“陈府在半年封期满后就举行拍卖,说书的说陈府被拆的不成样,预计只值四万两银子,其它的就没什么了。”
“哦,麻烦姐姐了。”芸析继续烧着纸钱,陈府会被拍卖的事情在她意料之中,至于淮南王回陈府她却从未想过,至于淮南王去揍江广元就更让她吃惊了。
按照大唐律典,江广元就算在得宠也不过是个三品官员,官居从一品的淮南王打他一顿,他也只能忍气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