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和自己料想的一样,第二天中午,在苏州城四处搜查的仆人便被唤回府中,时不时有下人出城向西去搜寻。
芸析在聚思阁待了几天,不再去询问陈府寻人之事,开始学着适应聚思阁的生活。
早上日出之时起身前去打扫屋子,然后泡上一抹浓茶,在二楼的安静的读书,等待罗况夫妇将早饭做好,中午帮着张素素做些缝补的细活,下午懒散的躺在摇椅上,胡思乱想着陈府可能发生的事。
转眼离家出走的事情已经过去七天,诺大的苏州城回归平静,街道上日夜不停的叫卖声展示着城池的繁华,芸析依旧足不出户的待在聚思阁。
如今的她已经换上穷苦人家穿的粗布大衣,除去那张太惹人注意的脸蛋,行为举止和普通农家的女子无不相同。
第八天,芸析如往常一样,将桌椅揩拭一遍后就回到楼阁的二楼阅览书籍,不远处素不相识的几个小商贩手中拿着书本,嘴上却相互谈起了在苏州城内的所见所闻。
一身体健硕的男子拍了拍身旁不远处的买菜男子。
“兄弟,你听说了吗,这几天万花楼出了个新唱角儿,听说花了几十万两银子才培养出来的,准备一举超过藏花阁,成为苏州第一花楼。”
“就这事,早听说了,但我们这种人,无论是万花楼还是藏花阁,都不是咱能消费的地方,还是在家睡睡婆娘比较实在。”
坐在一旁桌上看书的柴夫不由哼声,“你那也叫做事?难道你们不知道前几天刺史家三小姐失踪一事吗?”
“知道啊!怎么不知道,不是说那三小姐前两日被陈府的下人寻了回去吗?还被刺史大人下了禁足令,不准踏出府门半步呢!”
“可惜了,听说刺史千金美若天仙,自十六芳龄伊始,上府提亲的人把门槛踏坏了好几根,可谁能想到三小姐和潞州的忠义王早有婚约,倒是可惜了这些大户人家那些贵重的聘礼啊!”
“亏你们每日来城里卖菜,还不如我一个砍柴的消息灵通。”旁桌的柴夫鄙夷的哼一声,继续看自己的书。
两个卖菜的男子闻言,连忙把位置移到柴夫旁边。
一卖菜男子将自己的香茗端到柴夫面前,“老先生,我们俩都是蹲在街边卖菜的,不如您到处瞎晃听到的事情多,您给咱俩说说呗。”
“这你俩就不知道了吧,听说陈大人和陈夫人一直瞒着三小姐婚约的事,直到淮南王到陈府歇脚时故意泄露了此事,陈夫人和陈大人才不得不承认婚约,知晓此事后三小姐连夜出逃,连逃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被逮回了家里。”
“这事儿本秀才和诸位听到的略有不同…...”
一旁的布衣书生忍不住放下手中的书,加入到讨论之中,“据本书生所知,这三小姐出逃的三天三夜,一直逃到了扬州,无意中得知忠义王写给她的一纸休书已经送到了陈府,所以才主动通知当地官府,让人将他送回了陈府。”
“对对对,应该是这样,忠义王给陈大人送休书的事情我前两天就听说了,这事情一传出,带着各种丰厚礼品到陈府提亲的可是络绎不绝啊,那天我卖菜的时候也看到了。”
………….
众人依旧对刺史家的三小姐逃婚一事激烈讨论着,身为主事者的芸析早已听不下去,心烦意乱的合上书籍,回到自己所住的房中。
从众人言谈不一的话语中她只收集到了两个有用的信息。
首先,刺史家的三小姐已经回到了陈府,她如今在聚思阁中躲躲藏藏着,这消息定不可能是真的,要么是爹爹和娘亲知道自己在城中,想通过这种方法引自己上钩,要么就是给她找了个替身,代替她嫁到忠义王府。
其次,忠义王府已经向陈府送来休书,潞州离苏州可有不短的距离,就算她已经出逃七天,这信息也不可能如此快就传到了忠义王的耳中,再说,这事是韩王和王妃与自己的爹爹娘亲定下的婚事,就算忠义王知道,也无法违抗自己父亲定下来的事情。
所以此事定是家中的一场游戏,用来把自己引回去的游戏,但这一纸休书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如今连贩夫走卒都知道了自己和韩王的婚事,休书若是假的,届时传到韩王耳中,怕是会引起不少矛盾,若是谣言非真,以自己爹爹胆小怕事的性格,不可能任由谣言的传播。
芸析不禁乱了神,思来想去,除了陈元想找理由把自己引出去的这一解释,她便找不到其它合理的理由,也便不再理会议论纷纷的几人,如往常一般不问世事的看起书来。
“圆圆施主…”
“圆圆施主…”
芸析正趴在窗前默默冥想着,听到身后张素素传来的声音,连忙转身应是。
“张婆,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么?”
张素素从袖带中拿出一张纸,“今日我去寺中参加庙会,碰见了慧行师兄,他让我将这张纸交给你,应该是有什么话对你说。”
芸析闻言,躬身言谢,接过张素素手中雪白的宣纸。
张素素以为这是别人的家事,自己在此处多有不便,转身离去。
芸析见四下无人,将宣纸打开,页脚那属于陈元私有的鲜红大印让她身子不由一怔。
‘府中已出大事,已将你二姐和香儿等人逐出府外,为你等另寻替身,三月之内切莫归府,切记,切记…’
短短的一句话似乎将陈府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概述一遍,一场腥风血雨似乎要在陈府刮起。
‘另寻替身’,简简单单几个字似乎预示着陈府众人已经面临生命危险,芸析双脚一软,无力的摊坐在阁楼之中。
“家里…出事了么…”她无力的举起那张雪白的宣纸,期望自己看错了字迹,但陈元的字迹她是认得的,加上这宣红的大印,让她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
她忽然相信了刚才在阁楼之中高谈阔论的几个贩夫走卒,如果不是发生了大事,陈元和刘氏怎么可能会对外放出消息说已经寻回‘刺史家的三小姐’,更不会大肆宣传,让贩夫走卒都知道这种事情。
连忙将手中的宣纸撕碎,赶到楼下厨房,将碎片扔进火星点点的煤炉之中,化为灰烬。直觉告诉她,这张纸条上的文字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至少芸析相信此前除了慧行,其他人是没有看过这张宣纸的,就连张素素也没看过,不然她也不会在自己准备打开宣纸的时候刻意离去。
芸析忽然慌了神,她知道事情不是自己出逃造成的,却比自己出逃还要严重,她忽然很想回陈府探一探究竟,想知道陈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不能,直觉告诉她千万不能回去。
心神不宁的她连晚饭都没吃就蜷缩在床上,罗况和张素素以为是慧行托来的信提起了芸析家中的往事,使得芸析一时失落,便没有前来打扰。
时光浸染,不出芸析所料,第二天晌午之际,昨日高谈阔论的几个卖菜农夫和柴夫又在阁楼之中谈论起今日的所见所闻。
陈府之中服侍陈元近二十余年的老管家胡伯将先皇御赐的万年墨摔碎,陈元一怒之下将其赶出了陈府。
一直负责刘氏和陈元饭食的林毅众人竟在陈元和刘氏的饭食之中放了泻药,被杖棍三十后逐出陈府。
就连一直在陈府养病的吴怀卿也因为和陈元顶撞了几句,同样被赶出陈府,谴回天云寺。
一个个在陈府服侍许多年的老仆人被逐出陈府,却也只是下人中的极少部分,陈府上上下下三百余人,被逐出陈府的只有三四十人,民间谣言说是陈元的嫌府中过于吵闹,认为陈府管事的几人不擅经营,想办法将他们逐出了陈府。
陈府里没有传出任何值得谈论的回应,被逐出的仆人们都收拾东西,默默搬离陈府,另寻去处。
这些消息在不知其中内情的外人口中成了茶前饭后讨论的琐事,芸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胡伯自陈府初建一来就负责陈府大小事务,爹爹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墨就把胡伯赶出陈府,林毅从十三岁爹娘病死之后就在陈府打杂,爹爹虽然把他调到厨房做事,心中对其却是极为重视,说把他当义子培养也不为过,林毅又怎么可能会在爹爹的菜里放毒呢?
芸析在阁楼之中徘徊良久,茶水不知道喝下了多少杯,终于忍不住向陈府走去。
她的脚步在大街小巷之中不断穿梭,此处离陈府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她此刻只想早些回到府中,看看到底放生了什么事。
陈府外人流拥挤,陈元和刘氏带着几百个下人规规矩矩的跪在大院之中,数百个身穿红袍的锦衣卫持刀围住众人,一太监模样的人背对府门,声音不断从他嘴中传出。
“…故!苏州刺史徐元,有愧皇恩,即刻押解大牢,待督察院搜集罪证再做定夺…...”
诺大的声音从府中传出,透过大门望去,清楚的看到穿着官袍和紫衣的两人就是自己的爹爹和娘亲,但跪在后面,穿着自己和香儿、陈芸紫服饰的三人并不是本人。
芸析终于忍不住想要冲进去,却被身后传来的一股巨力抱住。
“不好意思,我家娘子没见过世面,想进去凑凑热闹,请大家不要见怪。”
身后传来吴怀卿的声音,芸析本想反驳,却被粗大的手掌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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