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一只鸟和一条鱼可能在一起生活吗?”芸析端起玉米粥,连喝几口。
“这怎么可能,鸟生活在天上和陆地,自由自在,来去无忧,鱼儿只能生活在自己窄小的水潭之中,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水底。”
“我就是那条鱼,但是我喜欢自己拥有的这块水潭,至少我可以无忧无虑的活下去,而不会在天上或者陆地上涸死。”芸析郑重的回答到。
“那你真打算逃婚?你这一走王爷定会怪罪,届时陈家的日子可不会好过。”慧行夹了些菜到自己嘴里,心中也为芸析担忧。
“当然要逃,我仔细想过,爹爹和娘亲二人与韩王和那王妃皆是旧识,就算怪罪下来,念及旧情,也不会对陈家怎样,只要躲过这两年,婚约作废,自然能回到陈府继续做我的三小姐。”
“那你准备逃到哪里去?”
“就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才来找你的嘛!”
芸析埋怨一声,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你好歹也掌管着空明院,我想在你这躲一段时间,等找到容身之地在离开。”
“这...…”慧行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芸妮子,不是我不帮你,天云寺从来不收留女眷过夜,我这空明院的禅房也全是僧徒,你在这儿不出三天就会被人赶出去。”
芸析失落的看了看慧行,筷子在碗中不断打转,良久无言。
“要不你去聚思阁吧,那里人流较少,说不定你能在那儿躲上一段时间?”
“聚思阁?那是什么地方?”
“聚思阁是苏州城中带发修行的罗师弟在家中开设的,一间供民间闲人阅览群书的书阁,因为地势偏僻,所以去的人比较少。”
慧行想了想,补充到,“罗师弟的住宅偏僻,也为部分苦读之人提供居住之地,只是要付些许银两,我与你一同前去,想办法让你在那儿住下应该没问题。”
“这…不好吧,苏州城内可是我爹爹说了算。”
“这有什么,届时我就说你是我远房亲戚。”
芸析无计可施,只好任由慧行安排起来,一顿早饭吃到了晌午,慧行稍作收拾便带着芸析出发。
刚出苏州城又要回去,芸析心中憋屈得紧,谁让自己没有地方可去呢?此时的她只好认命了,只要不嫁给陈元口中的忠义王,就是让她潜伏到哪个大户人家做个丫鬟也行。
慧行所说的聚思阁是苏州城西脚一处偏僻人家,男主名叫罗况,女主名叫张素素,两人结婚多年,膝下无子,有着信佛传统的两人认为是自己前世造下的孽太多,便带发出家,每日吃斋念佛,将屋中藏书拿出来给人观阅,希望能减轻自己的罪孽。
马车将芸析重新带回了苏州城,左拐右拐,来到街道内侧一个偏僻的阁楼。
慧行下了马车,带着芸析往阁中走去,这阁楼极为陈旧,给人一种历史悠久的气息,院落中几株菩提树在骄阳下矗立着。
刚走进院落,阁楼中便走出一对夫妇。
“阿弥陀佛,罗师弟,张师弟,贫僧有礼了…”慧行拉了拉芸析的衣袖,芸析也紧跟着施礼。
“慧行师兄…”面态祥和的两夫妇回礼。
“师兄里面请…”
罗况朝着二人做出请姿,两人随着罗况进了阁楼,在一张桌子边坐了下来,张素素则在罗况的示意下去沏茶。
“不知师兄此次前来有何指教?莫不是寺中庙会要提前举行了?”
罗况嘴上说着,眼睛却是打量起坐在一旁的芸析,“不知这位施主是…”
“哦,忘了给师弟介绍,这是我老家的表妹,只因家中闹了蝗灾,姑父和姑母撒手而去,表妹实在找不到去处,才想到来投奔与我。”
慧行脸不红心不燥的说着,仿佛事实就是如此。
张素素给几人倒上茶,安静的坐在一旁,手中的佛珠不停转动。
“不瞒两位师弟,贫僧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我这表妹暂住之事,你们也知道,天云寺是不能收留女眷过夜的……”
“师兄不必多言,我明白你的意思,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且让这位施主在我这儿住下就是。”罗况朝着慧行施了一礼。
“如此就叨扰师弟了,我这表妹不擅与人交流,言谈甚少,还请师弟不要见怪。”
罗况轻抿一口茶,望向芸析,“还未请教施主名讳。”
芸析刚举起茶杯的手不禁一抖,来的时候把该说的话都推给了慧行,她可没想好自己该怎么说。
用自己的本名是绝对不行的,自己的名字怕是整个苏州城都知道,届时罗况听到陈元在找寻自己,定会前去报官让陈元来接她,到时候连累慧行不说,自己还得回到府中等待着婚事的来临。
看着张素素手中不停转动的佛珠,芸析灵机一动,急忙回到,“圆圆…陈圆圆!”
方才听慧行说芸析不善言表,罗况以为是自己语出突兀,惊吓了芸析,却不知慧行和芸析二人没想到更改名讳这一层。
罗况的左手在桌上敲了几下,“圆…缘…施主的名讳起得极好。”
芸析以笑回之。
“夫人,你带圆圆施主熟悉一下阁楼的环境,以后圆圆施主就在我们聚思阁住下,我对佛经有许多不解之处,还要请教慧行师兄。”
张素素闻言,将手中转动的佛珠戴到手腕上,双手合一,“圆圆施主请随我来。”
芸析起身朝着罗况行一谢礼,便跟着张素素去熟悉聚思阁的环境。
在聚思阁转了几圈之后,芸析对着聚思阁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聚思阁并不大,甚至比她的紫兰苑还要小一些,阁楼分三层,第一层是用于会客、打坐和睡觉。
第二层则全部摆放书籍,除了书柜之外只有几张供人看书的桌椅,书籍也极为陈旧,按张素素所说,这里的书籍大多都是别人用过之后捐献过来的。
第三层是凉亭,说是用于观赏风景,吟诗作画,但这座阁楼早已被周围数不清的四五层高楼挡住了视线,楼上也晾晒着许多衣服,倒不如说是用来乘凉的地方。
来阁楼之中看书的人极少,常客五六人,一天的人流也不过十三四,这些人有一部分是在城中苦读却没钱购买书籍的穷书生,还有一些则是会些文字的贩夫走卒。
这些来阅览书籍的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向阁楼施舍些银两,多的三四两,少的几十文,罗况和张素素二人以素食为生,三两银子足以支撑两人活上一个月,加上出家人以慈悲为怀的心理,两人也没有去强求过任何人施舍银两。
“圆圆施主以后就住这间房吧!”
张素素将内侧的一间房屋打开,“贫尼先去打些水来收拾一下,圆圆施主请自便。”
芸析微微点头,走进屋内,屋中设置很简单,一张老木桌,两张椅子和一张旧床,床上还放着些许杂物。
终究是清贫之地,不如自己家那样繁华。想到自己要在这阁楼之中度过一段漫长的岁月,心中微微叹息,将包袱放在桌上,去寻找扫帚来打扫房间。
如张素素所说,这阁楼极为偏僻,少有人来,芸析入阁楼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除了依旧在二楼懵懵懂懂翻阅识字书籍的两个孩童,到此时也不见有人前来。
“前几天在这攻读的书生回乡帮忙收稻谷去了,这阁中暂且只有你我和老头子三人。”
“看施主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岁,施主若是不介意,以后就叫我张婆吧!”
张素素一边整理床铺一边唠叨,方才听慧行说芸析不善言语,心道芸析是听得见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
一番收拾之后,已是夕阳西垂之时,阁楼外的大街小巷中传来寻找芸析的呼唤声,芸析心中纠结,却是不敢再回到府中。
“表妹,以后你就在这里住下了,闲着的时候帮两位师弟做些打扫的活,可别像在家里那般发小姐脾气。”
听到慧行的警告声,芸析转过头去,见罗况和慧行两人并肩而立,心知慧行是在劝告她别拆自己的台。
“妹妹省得。”朝着慧行施了一礼,又道,“不知罗师傅家可有笔墨,圆圆想托付些事情给表哥。”
“自然是有的,圆圆施主稍等,我这就去取来。”
罗况将笔墨取来,芸析背对着两人在粗糙的纸上胡乱几笔,将其叠好后交给慧行。
“有劳表哥了,纸上是些私事,还请表哥莫让其他人知晓。”
慧行闻言,将两张有着字迹的纸放到袖带中,又与罗况交谈片刻之后便告辞离去。
天色渐晚,芸析喝了两碗张素素煮的清粥,桌上的几样素菜毫无油腥,芸析吃不惯,象征性的吃了些后便回了房。
罗况说她衣着华丽,不像是普通女子,芸析只道将家中最好的两身衣服带了过来,可能衣装不够,届时还要向借些衣服穿。凭借慧行在天云寺中的声誉,两人以为芸析说的句句属实,也没多问。
深夜,城中不断传来陈府下人的呼喊声,阁楼的大门本敲响几次,都被张素素和罗况二人拦了下来,芸析躺在简陋的床铺上,直到天亮都未睡着,不知是因为换了环境不习惯的缘故,还是心中害怕的缘故。
她交给慧行的有两张纸,一张写着“无恙”二字,另一张是让慧行出了苏州城后辗转几户人家再将写着“无恙”二字那张纸送到陈府。
她的字迹陈元和刘氏都是认得出的,看到回信应该会放心些,而且信息从城外传来,二人定会以为自己出了城,到时候就不会在城内到处找她,她便能安静的住下来,做自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