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朦朦胧胧中,芸析发现自己深处一处战场,狼烟四起、喊杀声、嘶叫声、求饶声源源不断。
“哇……哇……哇……”
一阵婴儿的哭声不断传出,芸析侧过头去,发现自己身旁还躺着个出生不久的麟儿。
“喔……喜儿不哭,爹爹马上就回来了啊,不哭不哭……”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那个婴儿,是我的孩子?
“孩子不哭,不哭啊,娘喂你吃奶。”
慈爱的声音不减,在帐篷中数十名身穿甲胄的士兵眼下,芸析就这样掀开了自己的衣裳给孩子喂奶。
不要!芸析惊叫一身,大庭广众之下,这种事情太羞耻了,她极力想控制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身体好像还有另外一道意识掌控着,无论她想做什么,身体都没有反应,反倒是自行其是,按照另一道意识的心意行动着。
“军医,快……快点……”
芸析换在浑浑噩噩之中,突然一个女子掀开帐篷出现在帐中,身后跟着个气喘不已的、大夫打扮模样的老者。
魏叔叔,他不是在苏州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魏叔叔……”
芸析出声大喊,却不见魏青做任何反应,直直跑到了自己的身前。
“香君,快找两块夹板来,夫人的伤要打石膏。”
魏青大喝一声,直接打开药箱,拿出一把小刀,掀开床被。
芸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腿小腿已经被削去了一大块肉,鲜血正缓缓的朝外流着,染红了大半个铺盖。
“忍着点,我要把上面的杂物清洗掉。”
魏青说完,小心翼翼的刮掉伤口上大一点的石子,又拿出药液打湿一块白布,轻轻揩拭着。
芸析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表情,她能感觉到,自己现在非常痛苦,整个脸都呈现苍白之色,却从未叫过一声。
怀里的麟儿还在不断吸吮着乳液,芸析的身子靠在床边的一根柱子上,几次欲要晕厥过去,都还是挺了过来。
“舅舅,石膏弄来了。”
香儿!芸析看着眼前这名婢女,又是一惊,香儿也在这里,这究竟是哪里,脚上的伤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会有孩子,我明明没有孩子啊!
等等,芸析从惊慌中定下神来,仔细打量周围。
这不是香儿,香儿平身最讨厌牡丹,绝对不会在自己的衣服上绣牡丹的,魏青也没有这么年轻,她一点怀孕的迹象都没有,也不可能有孩子。
芸析正想着,账外有跑进来一人,单膝跪在地上,“夫人,前方战急,将军命我火速带你离开。”
“我不走,我要陪他……”
“石膏递过来……”
魏青根本没去管芸析说的话,片刻之类就把石膏打上,望向漠北道,“陈浩,带她走,把香君也带上!”
“那三叔……”
“你们先走,我马上就来!”
漠北闻声,抱了抱拳,上前抱起芸析便朝外面跑去,“香君,把孩子抱过来。”
芸析的嘴被漠北堵住,怎么也开不了口,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想离开这里。
漠北几个扩步走出了营帐,芸析看到外面的场景,顿时说不出话来。
尸横遍野、鲜血染红大地,无数身首异处的尸体躺在地上,没有一点生气,一颗头颅的脖颈处还在冒着血,瞪大了一双眼睛,有恐惧、有惊愕、有不甘。
“啊…………”
芸析终于受不这何等场面,失声尖叫起来。
“姐姐,你终于醒了……”
还未反应过来,香儿便扑倒芸析的怀里。
呵呵……
是梦么?
可是为什么那么真实!
芸析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他已经要娶新娘了,和她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可是她为什么还会惦记在心里,始终放不下呢?
“放心吧香儿,我没事的。”芸析口是心非的说着,伸手拍了拍香儿的背。
“你已经睡了四天了,我还……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咳……额呜……”
说着,又是一声憨叫,抱着芸析的手越来越紧。
芸析苦涩一笑,喉咙哽咽,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良久,香儿松开了小手,抹掉脸上的泪水,“我让爷爷再去请太医来看看,弄点东西给你补补身子。”
说完,也不等芸析回话,转身就朝外面跑去,这几日芸析出于昏睡之中,只能强制性的喂些糖水之类的东西,身子早就虚弱不堪,成太医前日来说过,若是七日之内醒不过来,芸析的命就很难保住了。
“香儿……”
芸析轻呼一声,想要下床,却发现自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约莫过了半刻钟,水芙蓉、惜红等人统统赶到了房中,脸上都是欣喜之色。
“姐姐,身子可好些了?”
“书梦?”芸析惊诧的望着即上前来的女子,这女子正是芸析当初想要拜访的戚书梦。
戚书梦眼眶微红,显然是刚刚哭过,一身大柚罗仙彩凤群,脸蛋依旧精致,头上带了几支朱钗,简约不失大气,就是脸上那股淡淡的忧伤让人看起来倍感可怜。
“你怎么会在这里?”芸析吃惊道。
戚书梦坐到床前,替芸析拉了拉被子,“我今日是随爷爷过来和苏将军叙旧的,我回京之后便一直待在府里,若不是如此,还不知道你已经来得京城。”
戚书梦今早已经听惜红等人说起过芸析的事情,来看芸析的时候就哭过一次,此时看着芸析憔悴的面容,心中那股闷气又提了起来,两行细泪抑制不住的流出,“你说出吴公子怎么能这样,这么好的一个人,他居然能狠下心来……”
任无趣站在一旁,听到戚书梦提起芸析的伤心事,连忙上前拉了拉,径直抱到一旁,“梦儿,别说了!”
“三姐……”
奴儿眼眶红通通的,想要上前,却被楚琳拉住,让出一条道来让香儿和成太医过去。
“劳烦姑娘把手伸出来,老夫为你把一把脉。”
成太医苍老的声音说完,伸手抓住芸析抬起来的左手,把右手放在芸析手腕的经脉之处,不过几个呼吸便放开了手,微微点头。
“缓过来了,只是身子有些虚弱,按我的方子安心静养一段时间便可。”
香儿恭敬一礼,“多谢太医……”
“嗯!”成太医应声,摆了摆手,“没什么事我就先去了,这里都是你们小辈,我留着不好说话。”
成太医淡淡说了一句,在众人的施礼下离开厢房。
未等众人开口,芸析便抢先问道,“怀卿和靖阳小郡主的大婚,是什么时候?”
本来急切的众人顿时沉默,一个二个不敢开口。
林毅思索许久,主动走上前来,“二月初八,在无锡。”
“还来得及!”
“你想干什么?”惜红轻喝一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放不下他么?”
“我要去找他,要他当面和我说清楚……”
苦涩的声音里透露着倔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是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双脚还未触地,就被一股巨力扶到了床上,芸析木然的看着身前的林毅。
“安生修养,等你身子好了,我和你一起过去,给你讨个说法!”
林毅眼光尖锐,一脸认真之色,让芸析不容置疑,任由林毅给自己盖上被子。
“我也陪你去。”水芙蓉忽然站出来,依旧不改娇柔之色。
惜春径直拉住兰陵县子走到前面,脸色坚毅道,“我也陪你去!”
“梦儿,那家伙不是给你发了请柬么?反正闲来无事,不如我们也去凑凑热闹?”任无趣叼着半截甘蔗,样子放荡不羁。
戚书梦淡淡一笑,“正有此意!”
“我也去……”
“我也去……”
一时间,香儿、惜春、兰陵县子等人纷纷上前一表决心。
芸析见状,顿时泪盈满眶,激动道,“谢谢大家。”
“都是一家人,干嘛说两家话。”惜春故作嗔怒一句,接过李楚琳从厨房端过来的参汤。
“来,把参汤喝了。”
芸析乖然点头,味道有些苦,但还是端起碗将参汤喝完了。
“你们都去玩吧,不用在这里陪我的。”
“大家放心,我没事的,就是有些累了,想再躺一会儿。”
众人对视一眼,今日邢国公府宴请宾客,京城许多大人物都来了,此时是个结交世家贵族的好时机,再则,府中还有两位公子专门为惜红和水芙蓉前来,她们还得过去陪客。
惜红想了想,开口道,“那……我们先过去了,晚些再来看你,你自己要注意身体。”
“妹妹会的。”芸析强颜做出个微笑,将空碗递给惜春。
众人纷纷辞礼,水芙蓉走在最后,看了芸析一眼,略带不舍的合上了房门。
水芙蓉赶上队伍,发现香儿脚步缓慢,已经离队伍有一段距离,不由道,“香儿,你怎么走的这么慢?”
“哦…”香儿连忙回过神来,“没…没有,我在想待会儿给姐姐顿什么补药呢!”
“我记得厨房还有半截百年老参,姐姐先过去吧,我去厨房看看百年老参还在不在。”
望着慌忙跑开的香儿,水芙蓉不解的挠了挠头,“怎么感觉奇奇怪怪的……”
说完,快步赶上前面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