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被请来医治的老者拔掉芸析头上的银针。
香儿一双小手不断揉搓着,都快急出火花了,“成太医,我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苏小姐放心,这位姑娘只是受了刺激,我施了针,已经让姑娘的情绪稳定下来,待会儿我再给姑娘开一方子,苏小姐只需按照方子给这位姑娘服药,过个三四天就会恢复如初。”
“只是……”
“只是什么?”看出成太医的犹豫之色,香儿小手一摆,“太医但说无妨。”
成太医抱了抱拳,“恕我直言,这位姑娘得的是心病,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老夫开的药也只不过是提神醒脑,要想让这位姑娘真正好起来,恐怕得看这姑娘什么时候把心事看开了,你们要循循善诱,切莫让她受了刺激。”
“小小谨记,多谢成太医不辞辛劳赶来医治。”香儿故作镇定的施了一礼。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成太医收拾好药箱,“若是苏小姐没有什么其它的事,那老夫就告辞了,家里还摆了宴,等着老夫回去呢!”
苏定方回过神来,做出个请姿,“老夫送太医一程……”
“请……”
两人互相攀谈,渐渐离开了香儿的厢房。
香儿将芸析露在被子外的玉手盖到被子里,心中亦是一抹凄凉,芸析和吴怀卿的感情,她也曾见证过,本以为会是一段很不错的姻缘,没想到会是如今这样的结果。
香儿站起身来,看着众人担忧的模样,轻叹一声,“我们出去说吧,别扰了姐姐休息。”
邢国公府的一处侧堂之中,香儿、林毅、惜春惜红一行人各自沉思着,各自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直接找个人过去把他弄死不就得了。”
墙角的太师椅上,水芙蓉放下手中的果盘,舒舒服服的打了个饱嗝。
“说得轻巧,你咋不去试试?”惜红冷哼道。
“奴家要是有力气杀人,早就跑去浪迹江湖了,还待在这里做恁子……”
水芙蓉嘀咕一声,又拿起一串葡萄咀嚼起来,这种水晶葡萄很难驻放,在江南,只有夏秋之际才能吃到,相比之下,也就只有皇城这种地方才有可能一年四季都有,而且味道上,绝对堪称极品。
惜红气不过,又是一声冷哼,“把他的低全部揭出去,我就不信他能讨到好处。”
“老大,你就省省吧!”水芙蓉又扔了几颗葡萄到嘴里,口齿不清道,“别人现在有靖阳王府罩着,靖阳王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招惹的,小郡主和我们锦绣阁有些摩擦,现在最好祷告小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不来为难我们才是……”
“水姐姐……”
惜春轻言喝止一句,水芙蓉顿时回过神来,注意到李楚琳有些难看的脸色,尴尬一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回我锦绣阁,照样潇潇洒洒过一辈子。”
闻言,众人顿时沉默下来,水芙蓉言语虽然偏激,说得却是事实。
他们这些人,根本不可能和一个亲王作对,李楚琳也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子,即使受到家中疼爱,也不可能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家叔伯和兄妹,如此时刻还能不温不怒的站在这里听众人说话,已经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了。
想到芸析这么多年来一直等候的是个负心汉,惜红和林毅脸上都写满了不甘,香儿更是如此,她本以为,这两人是天造的一双,地做的一对,现在却是难以接受这般事实。
正堂之中,苏定方、苏麟二人正接待着几位前来拜访的世交好友,堂中摆放了几张拼凑的八仙桌,约莫二十人坐在四周。
这些人各个身上都是一股庞大恢弘的气息,浑身的杀伐之气,都是出身战场,杀伐果断,在整个大唐都有些名气的武将。
苏定方坐在最上方,此时已经满脸通红,一身酒气,依旧不停的往嘴里惯着酒,一旁的苏麟不敢劝诫,只能克制自己少喝点,以免府中没人主持大事。
苏定方又是一碗酒下肚,“我苏定方浑浑噩噩数十载,从不得罪人,也不偏袒人……”
似醉非醉的声音忽然响起,席上正在说话的众人忽然停下声来,望向主位上的老者。
这是一种对于武者的崇敬,三朝为将,打过无数胜仗,却从未居功自傲,知难进退,不与人结党营私,是以朝廷对这位老者时轻时重,都没有影响过这位老者在众人心中的地位。
“我们为军为伍之人,最重的就是忠义孝廉德,为儒者,最重仁义礼智孝,我!苏定方,虽不敢说完全符合,但也日夜警告自己要按此行事。”
说着,摇摇晃晃的举起右手朝天上指了指,“他!吴怀卿,我承认,他是这些年里我遇到的最好的一个将才,但是!他为了权势、为了地位,忘了自己的父亲还在家乡受苦受难,忘了自己还有个未婚妻在苦苦等待,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实乃奸人。”
“以前是我看错了这个人,我宣誓,从今天以后,绝不与他为伍,见则躲、怒则打、激则告,谁敢与他狼狈为奸,就是我苏定方的敌人!”
苏定方说着,又倒了一碗酒幽幽放到嘴边,已显醉意的身子摇摇晃晃,一碗酒有半碗都洒落在嘴边。
“老将军要是早些说这句话就不会如此了,那个奸人,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明面上对我等恭恭敬敬,暗地里却离间我等,上次要不是他诱使我去打阿切尔,我也不会脱离大军,白白损失两千兄弟。”
“就是,谄上媚下,这次西征之前,对我等客客气气的,跟个死太监一样,为先锋将的时候就像个土皇帝,自以为是,根本不顾大家的想法!若不是世伯对他欣赏有嘉,小侄早就冲上去教训他了。”
“吴兄弟却是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圣后极其赏识,我们以后还是不要与他为难,经历保全自身吧!”
“说的是,得了圣后的宠幸,不是我等能招惹的……”
一行明事理的老将很是无奈的叹气,引得下位的那些年轻将领一阵唏嘘,却又不敢反对。
“以后出征,就算再大的功劳,也不要去他麾下,就算他有再大的能耐,我们也不去巴结,其它的,顺其自然吧。”
一名和苏定方年纪相等的老将忽然呼声到,“太子已去,这个天下,已经不是我等能够左右的了……”
老将面相凄悲,隐隐有两行细泪流出,看起来极是苍凉,众人见状,也纷纷低下头来,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皇城之内,赵王李福的府邸上的一间厢房中,地上凌乱的洒着长靴、熊袍、狐裙等男女衣着之物,大床上,一男一女正躺在一起,男的将双手枕在脑后,脸上满是焦虑,女子一只手轻抚男子的肌肤,另一只手小心按摩着还有些生疼的腿部。
“干嘛这么忧心忡忡的,难道我还没伺候好你么?”
男子转过头来,伸手抚了抚女子的脸,“你说……”
“我是不是该去看看她?”
“她?那个勾引我哥和括哥哥的贱人?”女子轻佻一声,语气微怒,侧身望向男子,“行啊,只要你知道她在哪里,只要你能躲过我父王的眼线,我绝不会拦你。”
闻言,男子语塞,轻叹一口气,“我和她毕竟有过婚约,而且她为我受了太多苦,我如今的地位大多都是拜他所赐,她帮过我不少,而且……我爹现在还在她那儿。”
“那又怎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间五尊,天地君亲师,君在亲的前面,所以皇上的话比父母的话管用,我有皇上赐婚,父王和王妃也赞同这门亲事,怎么是她一个红尘浪子能相比的?”
“至于你爹,我派人过去接出来就行了,用了她多少银子,我加倍奉还她便是。”女子也来了劲,言语犀利,因动作太大导致身上的两个肉包子晃动不已,引得身前的男子一阵心慌。
男子紧忙撇过头去,忍住心中的欲望,苦涩道,“我和她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你这么说,我父王年轻的时候喜欢逛妓院,那些被我父王睡过的女人我都得叫一声娘亲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他想告诉身旁这个女子,最近他时常梦到一些奇怪的事情,梦到战乱、梦到家人惨死,梦到自己和她在军营共度春宵,梦到她和他一起朝牵牛星许诺,要做三生三世的恋人。
这些梦很奇怪,但很真实,他想去翻阅前朝史集一探究竟,可惜前朝史集不是他能轻易接触到的,而零星的野史又难以将梦中的片段连成一片。
不过他敢肯定,那些梦,都是真实的,但梦中的那个女子是不是她,梦中的人影太过模糊,他不敢确定。
“那你是什么意思?”女子微怒,“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主动把我拉上床,说要娶我的,这才过了多久,难道就忘了当初说的那些话?”
男子脸上路出一股无奈,“自然不是,我对你固然真心,但我也不想伤害她啊!”
“等父王把日子定下来之后再说,她只能做妾,而且不准名门正娶,这是我能做的最大的让步。”
女子轻哼一声,心中极是不满,但她不得不承认男子和那个女人的感情,径直把被子套在头上,“别烦我,我要睡觉了。”
“今日过了,我便和伯父说一说,明日便抽身回吴府把事情解决好,江流雁那个流球做的太绝了,等我调查到他的去向,必将他杀之以除后患。”男子一脸狠厉道。
感觉到腰间被一只大手抱住,女子身子抖了抖,“那是你的事,记得把漠南带上,免得途生事端。”
“记住了……”
声音落下,房中便只剩下了女子的骄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