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享受和她安安静静坐在一起的时间,尽管他知道,这并非她的所愿,但她并没有反对,他觉得,这段短短的半个时辰,他会铭记一生。
“这里就是苏定方将军的府上?”芸析走下车来,望向眼前的府邸。
一眼望去,府邸平淡无奇,除了门上那块镶金的匾额,再无其它看得上眼的东西,墙上的红砖已经有些破裂的痕迹,墙檐上的瓦片已经绿迹偏偏,甚至有些地方已经长出了杂草,府内的花草直接摘种在地上,和其他世家大族用花坛垒起的样子完全不同。
“劳烦通报一声,淮南王按约定携贵人前来拜谒苏老将军。”李括走到门前,朝守在门前的那名老者施了一礼。
“小人拜见王爷。”
老者回了一礼,恭敬道,“还请王爷和这位贵人暂且稍等,老奴马上去禀告小主人。”
说完,老者转身进入门中。
芸析心中忐忑,没想到千方百计设法要来的地方,居然阴差阳错的被请过来了。
不知道香儿是不是真的在这里,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想来也不太好吧,信上说香儿被人监视着,但苏定方将军在整个大唐都极具名气,断然不会对香儿做出有违纲常伦理之事。
不管了!先进去看看究竟再说,想来惜红她们也应该到京城了,实在没有出路,也可去找戚书梦,让戚书梦收留她几天,届时再想办法和惜红她们联系。
芸析遐想之际,整个邢国公府突然亮了起来,顿时灯光漫天,屋内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和催促声。
呼吸之间,只见原本显得有些冷清的府邸忽然灯火辉煌,一排排下人提着灯笼,整齐的站在大门两侧,走在最前面的绫罗女子几乎呈小跑姿态向前走着。
芸析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一阵荷花清香扑来,随即一个淡红色的倩影扑倒在她的怀里,双手揽住她的脖子。
“姐……”
声音刚落,便是一阵嘤嘤哭泣之声,口齿不清道,“我…我…好想…想你……”
“你是……”
“香儿?”芸析试探性的问着,感觉靠在自己肩上的都点了点,连忙推开怀抱仔细看了看,眼泪顿时充满眼眶。
“真的是你……”
“真的是你……”
一时激动,两行眼泪缓缓流出,嘤嘤哭泣声随之而来。
“等等,苏小姐,这是怎么回事?苏老将军呢?不是苏老将军让我带人过来的么?”李括不解的问道。
明明是苏定方托付他把人带出来,怎么这会儿出来的是苏家消失多年,突然冒出来的小姐,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见不到苏定方,不能亲自还他这个人情,这份心就显不出难能可贵。
香儿闻言,连忙擦了擦眼泪,推开芸析,朝李括施了一礼,“王爷恕罪,下午皇上突然让爷爷和父亲入宫,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想必要很晚才能回来了。”
“王爷不妨到府里坐一坐,等爷爷和父亲回来,唠唠嗑再走。”
“却之不恭!”
李括朝香儿抱拳,眼睛却是望向芸析,露出一副怪异的眼神。
“外面冷,我们进去再说吧。”香儿径直挽住芸析的手腕,不等芸析答话,便拉着芸析朝府里走去,李括尾随其后。
不多时,三人便来到一间正厅,香儿唤那些侍女端来新鲜的瓜果和茶水,拉着芸析坐到一旁,朝李括施了一大礼。
“小小多谢王爷相救之恩……”
李括刚刚坐下,见香儿一记大礼施来,连忙起身上前将她扶起,“苏小姐快快请起。”
“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况就算没有苏老将军托付,本王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苏小姐切莫多礼。”
李玉客套一句,眉头微皱,“难道苏小姐和芸析认识?”
香儿闻言,淡淡一笑,“王爷可曾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王爷问我当年生活在何处,我只说我与王爷曾有一面之缘?”
“自然记得。”
李括眉头更紧,前两****来邢国公府的时候,这位苏家小姐的确说了这么一句话,可他游历大唐,去过的地方,见过的女子数不胜数,当时邢国公就在一旁,他也不好多问,也便没去纠结。
“我们上次见面,是在苏州刺史府。”
香儿提醒一句,李括顿时一惊,抬头仔细打量香儿,恍然道,“你是……”
“你是当初陈府上,跟随芸析的那个婢女!”
“王爷慧眼。”香儿又是一礼,转身回到芸析身旁坐下。
“自从知道姐姐出事之后,我就一直求爷爷帮忙,还好这次有淮南王相助,不然小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姐姐重逢。”
“香儿,其实我自己能出来的。”芸析苦涩的摇了摇头,他心中有万千语言想要倾述,但李括在这里,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我不想看到你在里面受苦。”香儿嘤嘤道,长叹一声,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那次独自回小王山的时候,天色昏暗,自己提的灯笼又不小心弄灭了,只能一路摸黑回去,出城不久之后,就在路上遇到一行赶路的商人,本想上前借个火,却不料这些人都是假扮的行商,真正的身份是拐卖年轻妇女的人贩子。
那些人贩子带她走了一段路之后,见四下无人,就直接把她绑起来扔到马车里,她一挣扎,就会迎来看守的人贩子一阵拳打脚踢,她自己身子骨也弱,被打了几次之后就直接晕了过去,直到自己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秦淮河上的船中。
其间还好遇到了在河上巡游的水官,那名水官的顶头上司和苏定方又是相识,知道邢国公一脉一直在寻找这个背上有一块梅花状胎记的女人,连忙和邢国公府联系,当时她不相信那名水官说的,奋力挣扎,一直想办法拜托那些护卫的控制。
也正因如此,才会被那些官兵严加控制,就连和外人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如此一路被监视着来到京城,直到送入邢国公府那些护卫才离开。
入府之后,邢国公的大儿子苏麟直接扒掉她的外衣,看到她背后那块胎记,又经过多方确认,便断定香儿是他的女儿。
香儿原本不相信,但后来苏麟通过多方确认,她才相信,自己是因为当年战乱,被人从苏麟的兵营里抱走的女儿,但香儿一直想着回苏州,苏麟对此多有芥蒂,怕她心中依旧怀恨他当初弃她而去,所以时常派人监视着她,防止她离开京城。
直到最近,戚书梦来过一次她府上,说了一番好话之后,苏麟对她的监视有所减轻,香儿也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得知芸析被人出卖,要押送到掖庭的消息,香儿便百般请求,苏麟为了打动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也主动应承帮他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前两天李括来府上拜谒才从战场上回来没几天的邢国公,苏麟才从李括的身份上找到了契机,香儿原本没抱多大希望,不过当时李括那番胸有成竹的模样,也给她打了一剂定心丸。
简短的将事情讲了一遍,香儿已是泪流满面,“我的本名叫苏小小,是娘亲给我取得名字,可惜娘亲没能见到我长大成人的样子……”
她的亲娘,早在当初藩王作乱的时候无辜惨死。
“都过去了,有我在呢!”
芸析伸手抱住香儿,心中也不是滋味,强忍回去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李括坐在二人对面,嘴巴几次张开,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见二人不怎么理会他,自讨无趣,随意吃了些瓜果之后,便站起身来,主动请辞。
“戌时已过,宫中的晚宴快要进行的差不多了,本王得赶回去露个面,苏老将军到现在都没回来,想必也被留在宫中参加晚宴,今晚估计回不来了,本王不好多留,暂且离去,隔日再来府上拜访。”
“王爷请便,小小无力主持家中事务,又与故人久别重逢,情绪激动,还请王爷恕小小招待不周之罪。”香儿连忙站起身来赔罪,她太在意芸析了,以至一时忘了李括还坐在厅中。
“告辞……”
“王爷慢走。”香儿躬身施一辞礼。
李括抱了抱拳,眼睛在芸析身上驻足良久,脸上一股不甘之色,转身离去。
待李括离开之后,香儿转过头来望向芸析,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姐姐,我看淮南王对你很有意思啊!”
芸析眉头微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啊,你懂的!”
芸析一怔,无耐摇了摇头,“香儿,我已经和怀卿定下婚约,估计来年过冬之前就会成婚了。”
“什么?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香儿一惊,刚拿到手中的水晶葡萄顿时落到了地上。
芸析脸颊微红,将香儿离开后发生的事细细讲了一遍,特别是无锡府邸的事情,芸析着重说了几次,如今香儿是邢国公府的嫡长孙,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香儿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满是心惊,思虑良久,“按姐姐这般说,这一切都有可能是江流雁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