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正是他和沛泽县主要好的时候,在沛泽县主的配合之下,二人火速订了亲,沛泽县主是亲王的女儿,远比陈元找的亲事要好得多,加上沛泽县主故意施压,定亲的那名刺史主动找上门来退了亲事。
陈元自感面子尽失,又和陈青云闹翻,让陈青云入赘过去后就不要踏进陈家大门,陈青云年轻气盛,近十年来硬是连苏州都没回过一次,哪怕是从恭亲王来信中知道陈元要出事的消息,也不过是写了几封信让亲卫带过去。
可惜的是,陈青云一连如此做了几次,都不见陈元回应,只好听天由命,直到后来的一天,他去秦无厌家里探望的时候,通过那块胎记认出了陈芸紫,这才明白了陈元的做法。
陈府必须有人站出来撑腰,若是逃避,就会受到他人无休止的追杀,而陈元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那些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人放出去,这里面,就包括芸析和陈芸紫,若是唤作陈青云自己,他也会和陈元做出一样的举动。
从那次之后,陈青云才真正悔改,只是碍于陈元的卑劣和记忆深处的过往,对芸析多少有些抵触,好在有陈芸紫的不断劝说,他才对芸析的看法有所改观。
整理好陈青云等人说的这一切,芸析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中那片暖意却是真真实实,现在,芸析终于能理解当初陈芸紫那句‘终究是一家人’的意思了。
“让哥哥操心了,圆圆……哦,不,芸析过去以后会小心行事,相信有诸葛长老帮忙,也不用在里面呆多久。”芸析有些生涩的说着,这声哥哥叫的极为别扭,不过还是叫了出来。
陈青云也是一怔,呆呆的看着芸析,上一次次见面到现在,她是第一次叫他哥哥,陈青云脑海里清晰的记得,在陈府的时候,那个光着屁股到处乱跑的小女孩,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这般生涩的叫他哥哥的。
过了好几个呼吸,陈青云才缓过神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妹妹放心,有我在,就算是掖庭宫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继续吹,把嘴吹破了别再来找我……”
诸葛水清悠闲的喝着茶,另一只没被陈青云捏住的脚看似不经意的抬起来,鞋底有力无力的往陈青云有些黝黑的脸蛋一踢,随即翘在那只脚的膝盖上。
陈青云吃痛的朝一旁倒去,还好反应及时,一只手撑在地上,这才没有倒下去,但脸上那个大大的鞋印,已经让他颜面尽失了。
“师傅,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啊……”
陈青云幽怨的叫了一声,竟没有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口气,倒像是个被人欺负了却只能捂脸抱怨的小孩儿。
“不能。”诸葛水清坚决的回道,“都是穷要饭的,别他么换了身衣服就以为你有多牛,说话前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力气,知道不?”
“什么穷要饭的,我现在都是六府巡按了。”陈青云不满的嘟啷道。
“六府巡按怎么了,只要不是你亲手种下的,亲手做出来的,你都是个穷要饭的!”
诸葛水清气急,翘着的二郎腿又是有意无意的一抬,陈青云的另一半边脸上也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脚印。
“我说的话,你听懂没有?”诸葛水清带着一丝怒气道。
“听懂了……“
陈青云捂着自己的右半边脸,上面已经浮现淡淡的红色,不管听没听懂,反正说听懂了就对了,不然待会儿可就不是打脸这么简单了。
“嗯……孺子可教也。”诸葛水清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起来吧,我脚不疼了。”
“哦……”
陈青云应声退到一旁,沛泽县主连忙走过来,拿出手帕替陈青云揩拭,诸葛水清去过她府上几次,两人的关系她也清楚,对这种事情,她早就习惯了。
“你去掖庭以后什么都不用管,会有人给你安排一日三餐,当然也会安排些杂务,到时候你按意思做就是,等时机到了,会有人来接你出宫。”
“一切任凭长老安排……”
芸析微微一礼,了解其中事情之后,芸析对诸葛水清越发信任。
“那就这样,听说那丫头今儿又要谈曲儿,我的过去凑凑热闹!”
诸葛水清淡淡的摆了摆手,随手将茶杯一扔,不理会众人的眼神,径直离去。
“哥哥,我们也去吧,秋月弹的曲子很好听。”芸析嘴上说着,却是朝吴襄投去疑问的眼神。
“早就听说锦绣阁三秋月琴艺惊天,令人为之倾倒,今日正好去听上一听。”
沛泽县主上前附和,陈青云点头,待吴襄起身之后,芸析便扶着吴襄出了院子,又叫来马车,朝琴阁赶去。
现在的芸析没有那种大难临头的负重感,相反,倒是感觉沉压在心中多年的幽怨已经消失,身子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轻灵之感,对未来的一切充满期待。
来到琴阁之时,琴阁的表演已经开始,三秋月依旧如偏偏仙子一般,闭着眼睛在玉台上弹奏着,场下众人满是迷醉。
负责服侍的婢女给众人安排了位置,又端来瓜果茶水,这才退了下去。
芸析靠在椅子上仔细聆听,这首烟雨江南她听三秋月弹过很多次,但每次给她的感觉都不同。
以前听起来都带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和无奈,让人不自觉的回忆起从前那些悲伤往事,如今听起来却是相反,仿似把人的回忆全部重排,那些值得怀念和留念的,不断在脑海浮现。
和刘氏在房里说笑的情景,和香儿在紫兰苑中嬉戏打闹的情景,和慧行在树下互相调侃的情景,和怀卿在一起的情景,一样一样在芸析脑海浮现。
“我的心肝儿宝贝哟,你这一曲弹得都快把杂家的心给揪出来了,若不是近来宫里不太平,杂家非把你带走不可。”
曲罢,高新回味之余又是一阵心疼,这么好的曲,可惜若是没有任务,他也听不了几次。
三秋月退去之后,又是一些舞姬和腔唱的表演,有丝竹管弦伴奏,琴瑟和鸣,却没有三秋月的那种意境,看着看着,高新便觉得乏味起来。
“罢了,这样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高新故作劳累的打了个哈欠,“县君大人,听说阁里最近变了模样,很多地方都撤了?”
惜红连连应是,料到高新会待不下去,“上次给公公送去的黄梅紫竹醒神露近段时间正在赶货,公公不妨去见识见识……”
“也好,半年多没来,倒是对锦绣阁的风景有些生疏了。”
高兴说着,就欲起身离去,眼前忽然出现一道倩影。
淡白色的狐毛大衣,不加装饰的面容,白皙细长的手指,带着些犹豫的眼神,加上那副绝美的容貌,就算是阅人无数的他此时也不禁感叹。
虽然自幼就成了阉人,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欣赏美色,如今更是露出一副好色的嘴脸盯着三秋月。
“公公,秋月想求您一件事……”
三秋月早就见惯了这种嘴脸,强忍着恶心站在他身前,掏出半年前高新赠与她的玉佩递到高新身前。
“秋月想和圆圆妹妹一同进宫,还请公公应允……”说着,身子微曲,朝三秋月施一大礼。
高新接过三秋月手中的玉佩,一双手不断颤抖,打量许久,长叹一声。
“孩子,杂家不是不想你去,而是不敢让你去啊……”
说着,上前将三秋月扶起,“杂家不是不想带你去,而是去不得啊!”
“有何去得去不得的,不过是换个氤氲之地弹琴罢了。”三秋月故作无所谓道。
其实她心里的一点儿都不想去皇宫的,但芸析对她有救命之恩,若是能到皇宫,凭借高新和她的琴艺,在皇宫里怎么也能闯出一番名气,届时还能给芸析个照应。
“公公不是喜欢秋月弹曲么,秋月到了宫里,公公可以随时唤秋月,秋月绝不会推辞。”秋月半带祈求道。
“你以为杂家不想你同我前去啊,但如今整个后宫只有圣后娘娘一人,其它的杀的杀、贬的贬,圣后娘娘一手遮天,就连皇上在圣后娘娘面前都低三下四的,若是真把你带过去,定然讨不了好处,甚至还会白白送了你的性命。”高新一脸严肃的说道。
“秋月不怕,只要公公一句话,秋月上刀山,下火海也愿意。”
高新沉默良久,又是一声长叹,朝芸析所在看了看,摆了摆手。
“我看得出来,你是想陪陈芸析一起去罢了,最近皇宫真的很乱,我自保有余,但无法顾及到你,你就好生在这儿呆着吧,至于陈芸析姑娘,杂家会想办法照顾的。”
“如此…多谢公公。”想法被拆穿,三秋月脸色微红。
“好,好,这块玉你拿着,杂家送出去的东西,可是不喜欢收回来的。”高新似喜似忧,抬起三秋月的手,将玉佩递回三秋月手中。
三秋月低低应了一声,将玉佩放到袖带中,朝玉台之上正跳着舞的舞姬摆了摆手,舞姬会意,退了下去,又将三秋月的琴摆放到玉台上,走上玉台继续弹奏,高新则回到座位上,闭目聆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