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三秋寒月,弹尽沧桑世间,莫取茶凉,莫问情缘,孤身饮雪,霜满凡天……”
三秋月的唱声渐渐停息,指尖拨动的琴弦也渐渐变缓,不过片刻,琴声也消失了,在场众人却是久久未回过神来。
曲罢,三秋月睁开双眼,长舒了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在如此多大人物面前弹奏,虽说是被逼无奈,法子却是由她自己想出来的,如今能顺利完成,心中多少有些庆幸。
“此曲乃是秋月根据古谱自创的一首曲,今日献给各位到访的贵客,不成敬意,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三秋月起身走到一旁,朝着惜红等人的方向微微躯礼,带着三分婉媚的声音响彻阁楼,将沉浸在琴曲声中的众人唤醒。
在一群人之中,如果只有某个人泪流满面,周围的人定会感到奇怪,若是一群人中大部分人都在流泪,那便成了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此时琴阁之中便是如此。
鲁王李元夔拂袖揩了揩脸上的泪水,叹道,“此曲惊为天人,锦绣阁有此女,怕是能一举压倒江南一带的其它琴阁罢!”
“王爷谬赞了,请用茶。”惜红将侍女刚斟上的热茶举起,声音有些哽咽,许是还未将心情平复下来。
“请……”鲁王客套一句,端起桌上的茶杯细品起来。
不远处水芙蓉所在的坐席间依旧谈笑风生,水芙蓉所照料的都是武将一类,不如文官那般斯文,更没有惜红这边的奉承客套之意。
芸析所在的位置傍边,一婢女为其换上了刚沏好的热茶,对这些下人来说,芸析终究是主家。
芸析虽然坐在下等位置,他们却是不敢以下等宾客的礼遇去对待芸析,负责一楼事物的管事者刻意派了两名婢女在芸析身后不远处等候吩咐,自芸析落座之后这些婢女就再也没有把后来的宾客带到芸析周围的位置。
芸析倒是注意到了这位管事者的举动,故作不知,依旧和其他宾客一样闲散自如,任由来来往往的下人在身前穿梭。
礼毕,方才盖在阁顶的彩绢被人取下,刺眼阳光再次照射的玉台之上,阳光之中,一朵淡黄色云朵从空中落下,这云朵乃是三秋月昨日叫人拖绣阁加紧赶制的,为得就是今日能取得个绝佳的效果。
缠着几根粗绳的云朵渐渐落在玉台之上,未穿鞋袜的玉脚踏上云朵,三秋月再次躯礼朝众人告别,蓝绫飘飘,身上的罗裙也被阁顶吹下的热风吹动,正是那些文人雅士画中仙子的模样。
“姑娘请等一等……”云朵载着三秋月上升之时,三楼一身穿紫色华服的男子出声唤到。
三秋月转身打量,这人她以前在别人家里演奏之时见过几次,乃是江宁谢家的三公子谢灵风,长相俊雅,二十岁便进士及第,在江南地区也是众人推捧的才子之一。
三秋月朝惜红方向望去,见惜红隐隐含笑点头,斟酌片刻,从云朵上走下来,随即拉了拉固在云朵周围的粗绳,云朵便缓慢的升上阁顶。
阁顶之上,刘七和****章等人正费力的摇着装置在阁顶的机关,几个侍女已经把绣阁为三秋月准备的薄衫打开,等候三秋月出现后为三秋月披上。
“上来了,上来了。”刘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开口道,“你们把云朵全部拉上来,主家可能是有事耽搁,一时上不来。”
众人应声,连忙将方才放下去的云朵拉出来移到一边,另外几个跟随刘七一起投奔锦绣阁的下人则快速将方才那块彩绢重新盖到圆洞之上。
“你去五楼盯着,只要主家一完事儿就赶上来通知大家,免得错了时辰。”刘七朝身前一侍女模样的女子唤到。
阁楼之中,三秋月对着谢灵风微微躯礼,“请公子赐教……”
谢灵风起身朝三秋月回礼,“恕在下直言,在下自幼喜爱琴曲,对古谱也颇有研究,方才浸营在姑娘的琴声之中也是无法自拔,如果在下所料不错,姑娘此曲应是两首古曲相结合而作成,在下听出其中烟雨江南一曲,另外一曲在下也感觉颇为熟悉,却听不出其中道理,还请姑娘赐教。”
三秋月微微摇头,“公子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琴阁听曲,秋月只是随意弹奏以博取各位喜乐罢,公子切莫强求。”
曲能打动他人,亦能讲述弹奏之人故事,没有听出三秋月的心思,也算是他自己对此曲感悟不够深彻,刚才只是一时激动,此时才注意到失礼之处,谢灵风脸色尴尬,微行欠礼便退回自己的位置。
“不就是个卖唱的娘们儿,摆什么大架子,老子今天就带你回府过夜。”
四楼北面正中位置传来粗狂的说话声,话音刚落,一劲装男子带着几个手下飞身出现在玉台之上,本就不大的玉台瞬间显得拥挤。
劲装男子爽朗一笑,跟随他来的几个手下将劲装男子和三秋月围在中间,随时提防着周围众人,劲装男子则走到还未回过神的三秋月身前,伸手就欲揽住三秋月。
“罗东,你好歹是越国公的后人,就是如此给你们越国公一族长脸的么?”
刚坐回位置的谢灵风厉喝一声,这罗东虽是贵族之后,奈何越国公一脉只剩下罗东这个独子,得到罗家上下全力庇护,使得他行为做事更加怪僻,放纵无稽,在江南一带落得个一无是处的坏名声。
“我罗东做事冒犯了你谢家么?”
江南有三大世家,江宁谢家、苏州王家以及杭州殷家,这三大世家的势力几百年来皆是遍布朝野,可谓各自占据一方的霸主,谢灵风作为江宁谢家嫡家的三公子,罗东依旧不给他任何颜面,可见罗通此人的张狂。
谢灵风此时面红耳赤,他深知罗东此人的身份,虽然自家势大,但开国重臣唯一后人,他还没那个胆量去随意招惹。
惜红等人所在之处,李元夔、李谊以及方才一直望着吴怀卿发呆的李晴等众人皆是在暗中做手势,一个个武艺高强的暗卫慢慢出现在自己主家身前。
惜红脸上虽有些紧张,唤了众护卫准备救人,心中却毫无紧张之感,锦绣阁当然也有属于自己的暗卫,但这些暗卫和李晴他们那种世家培养出来的死士不同,都是通过高价和特殊手段暂时请来的,每让他们动一次手都要花费不少银两,为了一个毫无背景,又未与锦绣阁产生较大瓜葛的人启用暗卫,于锦绣阁还是惜红而言都不值得。
罗东此人她也知道,锦绣阁已经站在道理这边,但此时真动起手来,以后定会被越国公一族闹到宗人府去,届时皇室在开国重臣一族和因为亲王举荐而新加封的两个县君之间,定会毫不犹豫的抛弃新加封的两个县君。
在座众人想法不一,虽然大多数人都叫出了自己的手下,却是迟迟不肯动手,一来只是为了给锦绣阁做个样子,二来面对越国公唯一的孙儿罗东,这些人为了自身着想,也不愿多加掺和。
在场真正想要动手的也许只有吴怀卿和李晴二人了,可惜吴怀卿现在孤身一人,没有属于自己的亲信,而且明面上和锦绣阁没有半点交集,今日又是来当陪客的,故此只能坐在位置上干焦急。
李晴则不同,自幼在宠溺中长大的她怎会了解在座众人的心思,此时已经将靖阳郡王派来保护她的一行暗卫全部唤了出来,颇为愤怒道,“这么漂亮的大姐姐都敢亵渎,刘伯,给我过去弄死那个王八蛋,不,给我打烂她的嘴。”
李晴说着,不见刘伯和一行死士动身,转身怒道,“怎么还不动手,难道我的话不管用了么?”
“小姐……”
被唤作刘伯的暗卫走上前来,在李晴耳边低语几句,简单的讲述了罗东的身份,本以为李晴听完会处于皇室颜面着想选择回避此事,却不料李晴眼神变得更加愤懑。
“身为贵族后人竟如此不知廉耻,枉费皇室赐给他的一身殊荣,这种有辱皇室天威之人更该教训。”
看着罗东的左手已经揽住三秋月的细腰,李晴心中怒火更甚,“不仅要把他的嘴打烂,还要把他的左手废了。”
李晴方才还是低声细语,此时却是狠声厉喝出来,瞬间引起阁中众人惊异的目光,就连玉台之上的罗东也是身子微顿,转头望向怒视着自己的李晴。
“你是哪家的小姑娘,竟然也敢管我罗东的事情。”
“皇室亲封才人,靖阳郡王独女李晴是也。”
李晴一改方才稚气未脱的模样,起身向前一跨,露出那皇室后人应有的霸气,“还不快把这贼人拿下。”
李晴再次怒喝,刘伯以及他身后的那些死士顿时露出为难的神色,众人跟随李晴也有好几年了,从未见过她如此愤怒的一面,但把一个开国重臣嫡孙的手打断,他们有这个能力,却没这个胆量,毕竟是危及自己小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