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娟娟,夜寒江静山衔斗。
月色清寒。矗立在江边的挑月峰犹如一道直刺天空的利剑,只见在银白的月色中,山石嶙峋,陡峭尖锐。
山的顶端,隐隐晃着火光。
一人轻慢地行走在白玉般的长廊中,修长的影子在地上倾斜延长,不经意间瞥到空中的明月,不禁停住了脚步,仰首凝望。耳边除了呼啸的山风,他似乎能够听见来自远方的呐喊,一阵又一阵潮水般涌来,冲击着内心深处,即便是眼前所见近在咫尺的柔和月光,也不能让他的心得到片刻安静。
那是刀枪剑戟的声音,人们惊慌失措的呼喊,垂死挣扎的呻吟……
他的手中紧紧地攥着一封刚刚收到的书信——这封非比寻常的信,字字以血书写,触目惊心。
“宗主……”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他身侧,单膝下跪道,“都准备好了。”
“你们先行一步。”清寒的声音响起,“还有些事情该早做准备。”
“宗主?”
“我去往佶蓝一趟,两日后自会赶上你们。”长袖一挥,袖尾在风中飘了起来,站在黑影前面的人一身雪白的衣袍笼罩着淡淡的柔和的浅金色月辉,衣袂飘飘,似乎随时会凌空而去,绝然而去。
黑影深深地行了一礼,悄然离去。
月轩抬首,银白的长发在呼啸的风中一闪,扬起优美的弧度,那双望月的眼睛有着月光般的清辉,高洁而慈悲。
瀛洲以西。
大漠灼热的风卷着沙尘到处游走,却似乎怎么也无法卷入大漠深处的这一片广袤的绿洲。来自各地的商贾驼队在城中穿梭,带来了远方的各种商品交换绿洲才有的玉石、香料和制作精良的铁器金器。往来这片绿洲的商人把这个地方称之为“佶蓝城”。
绿洲的深处,便是统治者佶蓝城的火族居住的玄奉宫殿。
波光潋滟的水面上白色的荷花亭亭摇曳,伫立在水面上的木亭在大漠炎热的空气中看起来清幽无比。亭子中的女子倚靠雕栏,拨弄着触手可及的白莲缓声清唱。闲淡的歌声有着独特的清澈空灵,尾音柔绵如丝,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阳光下闪动着暗暗的红色光泽,如同隐藏在黑暗中跳跃的火焰,衬托着枕在手臂上的秀丽脸庞,平添几分柔媚。
“宗主……”细微恭谨的呼唤打断她的歌声。女子懒懒地掀起略带妩媚的眼,瞥去一眼。端来点心冰茶的侍女一边摆放着一边高兴地说道,“宗主,宫里有贵客来访——是月族宗主。”
她懒懒地发出一声鼻音,侍女仍然兴趣盎然地说着:“月宗主先往殿下那边去了。宗主要过去吗?”
她的侍女何时这么多事?兰那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垂下眼帘,慢条斯理地理着柔软的青丝,将一部分盘了起来,伸手往水面上折下一朵白莲插入发间,就是清澈的水面仔细打量。
秀雅娟丽的脸孔,因为有一双妩媚的眼睛,即使不施脂粉也带着几分清艳的风华。她呆呆地望了许久,忽地想不起刚才的歌唱到哪里了,想接着唱却接不下去,只能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
他来了——那又如何?
“宗主?”侍女仍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她抬起眼,无意地瞥见远远随风摇摆的垂柳下,跟随着一名少年悠然而来的年轻男子,银发雪衣在阳光下闪亮而刺眼,心里不禁一动,她暗暗一叹。
“下去吧。”挥手退走侍女,她抬手摘下发间的白莲,任由发丝尽数披散而下。手腕一扬,那朵白莲便掉落在水面上,悠悠漂浮而去。
女为悦己者容。
他来了。
她盼了一年又一年,他来了。然而——他来了就是来了,从来都不是因为她——她打扮得如何光彩照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片虚无,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她临水自照只是自哀自怜。他从来不会知道她所盼的只是有一天,他只是为了她而来。
所以——他来了又如何?
她该欢喜得手舞足蹈吗?还是赶紧敷粉簪花?这么天真的事情她当初通通做过,满心欢喜地站在他面前,希望他看一眼——真的,即使他只看一眼就够了,她只想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一些惊喜迷恋。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惊喜,没有爱恋,他的目光只是轻而淡的从她身上掠过,淡淡地微笑,说着天下大事。
难道她比不上那些大事重要吗?没错,她帝兰那与天下相比确实卑微,可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也好,难道很为难吗?难道很浪费他的时间吗?
所以他来了——又如何?
“姐,怎么不唱歌了?”穿着玄色衣袍的少年拂开垂柳走来。兰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向他身后那抹银白如月色的身影,看着他们走进亭子里。
“帝宗主。”男子颔首问候,肃立的身姿卓绝飘然,笼罩着一身如梦的月色。略微低垂的脸孔似乎没有什么表情,只有在问候时露出淡得不能再淡的笑,轻若浮梦。
帝兰那在瞬间感到心里发冷。呵——相识十几年,他还是如此疏离地喊她一声“帝宗主”。
“久违了,月宗主。请坐。”兰那浅笑,看着他们在石桌边坐下,随后侍女端来几样点心和茶饮,她才朝少年看去一眼,“帝俊,你的功课做完了?”
“做完了。”少年有着大漠居民一样的较深的肤色和深邃的五官,看似随性地坐着,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贵族的尊贵优雅,只是在她面前显得有些乖顺,“月宗主此次前来有要紧事与姐姐商量。”
果然还是为了“要紧事”,莫非在他心里,她并不是要紧的人?
她哼了一声:“恐怕是和你商量,但是你们商量之后认为我还有几分用武之地,因此才来找我。”
迎上她有些火气的瞪视,帝俊颇为无辜地笑了笑:“姐姐心明如镜,还是请月宗主直接言明来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