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说完了,湘云便也默了。
又隔了几日,那薛蟠进园子来探听妹妹的近况,黛玉也就如实告诉了他。薛蟠听了,就叹:“我错了。想她本是个心高气傲的。林姑娘你这一去,只怕更令她心里愤懑了。因此,我倒是不替她想法子的好。”
因又深深一叹。
黛玉听了,就道:“那样的性子,也自是天生。那一****和云姑娘去了,她听我的话,还是一意提防着。她终究是不信我。”
薛蟠听了,就叹:“她就这样。如今我妈妈只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不过这又能怎样?”
黛玉听了,就道:“到底我也是没法子了。要不,你再想想法子,另外找人去。”
薛蟠听了,就叹:“也罢。也只有等她入了教坊司,我想法子寻一大笔赎金,将她赎出来了。”那薛蟠一径说,一径就垂头叹气地走了。
薛蟠回到家里,薛姨妈见了,就问:“事情怎样了?”薛蟠也就一五一十地告诉母亲。那薛姨妈听了,心里更是难过。因也就不吃饭了,只管躺在床上,口里喃喃:“都是我害得她!都是我害得她!”
薛蟠也不大会安慰人,因此倒了一碗茶给母亲喝上后,就去找冯紫英筹措银子。待午夜时分回了家后,想了一想,到底又想去母亲房中小坐一回。薛蟠拿了一盏油灯,推开薛姨妈的房门,将油灯放在了桌上,看了看榻上的母亲,见母亲正闭目沉睡,神态安详。想了一想,也就又举着油灯出了来。
翌日清晨。那薛蟠胡乱睡了一觉后,也就醒了来。因觉腹中饥饿,便想早些用饭。因家里仅剩的几个仆人已经遣散,薛蟠只得自己去厨房添水加柴地做饭。半个时辰后,那薛蟠也做出了一锅稀粥。稀饭既熟了,薛蟠也就盛了一碗,端了来放在桌上。这清淡寡粥,薛蟠也自咽不下。想了一想,到底又从一个坛子里头寻了几块之前就腌制好的卤牛肉。那薛蟠将牛肉切了几块,放在了盘子里。方才就着牛肉吃起粥来。
薛蟠吃饱了,想了一想,方又端了一碗粥,去了薛姨妈的房间。他刚推门进房,鼻中就觉得这房内有怪味传来。薛蟠将碗放在了桌上,对着母亲轻唤道:“妈妈,妈妈——”
那薛姨妈听了,只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薛蟠起疑,因就轻推了一把薛姨妈的胳膊。那薛姨妈还是无任何反应。薛蟠无意转了头,瞥见那桌旁放了一包开了封的老鼠药,心里便一震。便大了胆,伸手在薛姨妈鼻下触了一触,鼻翼竟是没有一丝气息。
那薛蟠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镇定想了一想,方知母亲的确是死了。因又转过头,看了看母亲。思来想去后,那薛蟠便回了房,将冯紫英借给他的一包银子,从中取了几锭。遂就出了屋子去了街上的棺材铺里。薛蟠忙了整整一日,终于将薛姨妈悄悄入殓了,就葬在屋后不远的那块空地里。
因春日暖融,园子里的花儿树儿的也开得更为繁茂。这一日,黛玉便和湘云出了潇湘馆,去了那柳堤散步。黛玉看着湘云扯下了一根柳枝,就道:“云儿。那卫公子的事,也过去了这么久了,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湘云听了,未免一怔,因就问黛玉:“林姐姐,你是什么意思?”
黛玉就笑:“宝玉已经在刘姥姥那处不远的庄子上,买了一二亩的水田,预备着就要去做农夫了。这些想必你是知道的。”
湘云听了,遂将步子停了一停,方对着黛玉道:“这些我却是知道。只是这会子你为何又要说出来?”
黛玉就叹:“我不放心你。只因我想来,如今宝玉还未娶,你也未嫁,既都单着,不如就续上前缘,还在一起的好。”
湘云听了,想了一想,就笑:“林姐姐。好好儿的,怎么又提起这些往事来?究竟,宝玉的身边,还有那麝月陪着。他不孤单的。”
黛玉听了,就笑:“那不一样。我看,如今他还和从前一样,心里还是一样地喜欢你。”
那湘云听了,不禁一笑,因就将手里的柳枝折了弯儿,对黛玉笑道:“林姐姐,你是记性不好。从前,他心里的人,却是你。”
黛玉听了,就笑:“或许是有那么一点。但都过去了。他的心结早已打开。现在,我和他不过就是兄妹之情。真正,你还是不一样的。”
湘云听了,就也笑:“你不是宝玉肚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他的想法?莫非,你问过他?”湘云一径说,这心却是紧起来了。
黛玉就笑:“我没问过他。但我知道,若你想嫁给他,他是会点头的。真正,你也只嫁给了宝玉,我的心里,才能真正地安逸。”
湘云听了,就笑:“林姐姐,我的事你不必操心。”二人正说着,就见那鸳鸯慌张地走了过来。见了黛玉湘云,口里就道:“林姑娘,云姑娘,可曾见过咱们二爷?”
黛玉听了,就道:“不曾。这一大早地,他不在园子里吗?”
鸳鸯听了,就道:“不在。我四下都找过了。今儿我刚醒了来,去了平儿的屋里,她见了我,说肚子痛,我估摸着她大概就要临盆了。因此就在屋里找二爷。不想二爷竟是不在。”那鸳鸯说着,焦急不已。
湘云想了一想,就道:“这个时候,他既不在,莫非是去祭奠凤姐姐去了?”
那黛玉听了,就叹:“大概就是。因那凤姐姐的生日,就是这一天!”
鸳鸯听了,就也叹:“我却是忘了。只是现在平儿快要生孩子了,她口里只管嚷着叫我去找二爷,可怎么办?”
黛玉听了,就对了鸳鸯道:“这会子,估计琏二哥哥也不能及时赶回。莫如,我和云儿先到你们那里,帮着照应照应。”那黛玉因又问鸳鸯:“稳婆找了没?”
鸳鸯听了,就道:“找了。如今她们都去了平儿屋里。”
那黛玉听了,就点了点头,对鸳鸯道:“那平儿是初生孩子,所以心里紧张害怕。咱们这就过去。”三人一径说着,一径就去了怡红院。那平儿下身已出血,躺在榻上只是叫唤。因见了黛玉湘云等人,那平儿就叫道:“痛,好痛——”
鸳鸯听了,就上前握了平儿的手道:“好平儿,你且再忍一忍。”
那稳婆听了,便过了来,笑道:“姑娘们放心。这女人总是要经生孩子一关。”因就叫黛玉等先出去,要了热水巾子剪刀又进去了。
那黛玉等听了,只得在外屋等待。一时,巧儿也过来了。鸳鸯见了她,就道:“巧儿,你不必日日起得这样早。”
巧儿听了,就道:“姨娘,我习惯了。从前,在那楼里,天还没亮就须起来练习的。”那鸳鸯听了,就默了一默。巧儿却是不以为意,因又对黛玉等道:“林姑姑,这生孩子果然很痛么?”
湘云听了,就笑:“你说呢?”黛玉见了,便移了话题道:“好姑娘,你不必担心。你平姨娘会无事的。你且先去洗漱,吃了早饭了,就去园子四处散步去。”
众人正说着,那茗烟就在外头道:“爷回来了!”鸳鸯一听,心里十分惊喜。茗烟话声刚落,那贾琏果然就进了屋子。巧儿见过父亲,就退了出去。鸳鸯就上前道:“二爷,平儿要生了,现在正在里头说要见你呢!”
那贾琏听了,心里便一怔。因就道:“果然要生了?”
鸳鸯听了,就道:“不错。还请爷赶紧进去。”那贾琏听了,也就大步进了平儿的屋子。见了那稳婆,贾琏便问是否顺产。那稳婆听了,就蹙着眉头上前道:“这位大爷,情况恐怕不好。奶奶胎位不正。那孩子如今还是横在肚子里。”
贾琏听了,心里便一惊。因对稳婆道:“果然是难产么?”
稳婆听了,就道:“这都是奶奶怀中身子时,懒得走动,因此才弄得这胎位不正。我且尽力一试。若果然不得生下,大爷也别怪罪我。”
贾琏听了,就对稳婆道:“如何会怪罪?”因就走到平儿的床前,握了平儿的手道:“你别怕。你一定会平安地将孩子生下。”
那平儿听了,就哭泣:“二爷。我大概是不能够了。不过才一个上午,我已然没了气力了。”
贾琏听了,就叹:“你且再忍一忍,或许孩子就生下了。我好歹在一旁看着你。”
那稳婆听了,就对了贾琏道:“大爷,这女人生孩子,男人在旁总是不好。莫如大爷还是出去等着的好。”
贾琏听了,无法。想了一想,只得对平儿道:“也罢。我在外面等,也是一样的。这园子里的姑娘,无一不盼着你顺利生下孩子的。”
那平儿听了,心里还依依不舍。因就紧紧拽住贾琏的衣襟道:“二爷不要走。二爷走了,我心里更是害怕。想二爷若出去了,我恐就要死了。”
那贾琏听了,遂安慰她道:“你休要胡思乱想。这好好儿的,哪里就会死呢?”因此,还是将平儿的手放开了,慢慢出了屋子。
那平儿见贾琏走了,就低低哀嚎。一时,那孩子又在肚里蠕动,那平儿便又声嘶力竭地叫唤起来。贾琏黛玉等在外屋听了,只是不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