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贾芸听了,心里果然一动。因就对卜世仁笑:“老舅也是说笑话了。那贩卖人口是个无本的买卖,如何就会蚀本呢?”卜世仁听了,就喝了一口酒,与他道:“贩人果然不赚钱。这年纪小的反比大的费钱。七八岁的女孩子,就要费上几百两银子的本钱。果然卖了给妓院,那老鸨也收下了,也不过就多给几十两的跑腿钱。且开那妓院是要交税的。这多一个人,那妓院就需多交一份人头税。那些老鸨自都是精明的人,如何肯往自己的口袋掏银子?因此,那多出的几两人头税,还是要人牙子掏。因此,我说这贩卖人,是个亏本的买卖。”
那卜世仁想了一想,方又道:“除非,将这人卖了与人家做丫鬟,亦或是妾侍,那或许能赚些钱。只是也难,如今的主家都精明,若是身世不明,或是见被那人贩子贩了来的,多是摇头不要的。”
那贾芸听了,就眯着眼与卜世仁道:“这些,老舅是怎么知道的?莫非,老酒也曾做过这样的营生?”
那卜世仁酒虫上脑,笑了一笑,就与贾芸道:“好贤甥,实话告诉你,当日是我也是买卖过一个人的。这个人,你也认识。”
那贾芸听了,心里一紧。因对着卜世仁道:“是么?不知老舅卖的这个人是谁?”
那卜世仁听了,就得意地摇头笑:“好外甥,你莫如猜上一猜?”
那贾芸听了,想了一想,就淡淡笑道:“老舅莫要逗我了。我哪里能猜到?我认识的人也多了去了。一时半会的,哪里能想到?”
卜世仁听了,就低了低嗓子道:“只管往近些猜。”
贾芸听了,就笑:“近些,也只有我住着的园子了。莫非,老舅卖的是那园子里的人?”
卜世仁听了,就拍了下桌子,笑道:“好外甥,你竟是猜对了。想想我也是不信。不想这世上果有卖亲外甥女的人。想你们园子里的人,也是奇葩。”
那贾芸听了,心里已然肯定卜世仁说的为谁了。因就冷冷道:“老舅,我那园子里的确有个贩卖亲外甥的人。莫非,果然就是他?”
那卜世仁本还得意洋洋的,因见贾环忽然沉下脸,这酒就醒了一半。他婆娘一直在厨房煮汤,因厨房就在主屋隔壁。此番那鸭脖汤就在锅里小火煮着,他婆娘一边看火,一边就留心听屋里说话。因见卜世仁就要将贩卖那贾家巧姐的事与贾芸一说,他婆娘心里不禁一紧,因担心他说漏了口。
因此,他婆娘遂将勺子一丢,掀开帘子就对了贾芸笑道:“好外甥,你休听他胡说,就他的胆子,哪里看去做那贩卖人口的营生?他不过见你来了,心里高兴,因此就口里放炮一番。”
那卜世仁听老婆这样一说,又见老婆朝自己眨眼,遂也就对贾芸道:“是啊。究竟我手里也无钱,哪里又能去做那样的营生?不过说笑与你听罢了。”他婆娘就也笑:“我这就将汤端上来。”
那贾芸见了,心里就在冷笑。因就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方站起身对卜世仁道:“老舅,我也吃饱了。因还有事,所以还要回去一趟。”
那卜世仁还未回过神来,因对了贾芸道:“怎地这样着急?好贤甥,好歹再坐一坐,咱们再聊些天。我家里的境况,你也都看见了。如今,我却想做一些小本的买卖,你这里与我借五百两银子如何?”
那贾芸听了,就叹:“老舅好大的口气。究竟我手头也并无这许多的钱。”
那卜世仁听了,就摇头笑:“好贤甥,你这样说,可就没甚意思了。那一****去你家里,进了里头,你媳妇招待了我。我见你们的屋子,布置得那般精致,那坐的桌椅,喝得茶碗,俱是上等的。若果然没钱了,只管将那些都卖了,也能卖出几百两银子的。好贤甥,你莫和我哭穷。好歹我只是与你借,究竟以后还是要还的。”
那贾芸听了,想了一想,方就对了卜世仁笑道:“老舅,你果然要与我借?”
卜世仁就腆着脸皮道:“好贤甥,难道我还诓你不成?如今我做梦,俱是梦的白花花的银子。”
那贾芸听了,就笑:“好。你果然心急,莫如就随我一起去那园子。我从家里给你。”
那卜世仁听了,已然心花怒放了。因就对贾芸道:“好。不过你们那园子也又富裕了。好歹容我换一身衣裳再去。到底,我不能与你丢脸。”
那贾芸听了,遂点头道:“好。”一时,那卜世仁进了屋子,告诉他婆娘说要随贾芸去那园子取银子。他婆娘倒是个有心计的,听了他的话,还是摇头道:“暂时不要去。我担心他方才起了疑心。”
那卜世仁听了,就笑他婆娘:“就你多心。没凭没据的,我怕什么呢?你且给我寻身衣裳来,我好过去那园子。”
他婆娘见了,想了一想,也就拿了衣服过来,随他去了。
那卜世仁果然就随了贾芸去了那园子。待进了园子里头,那王仁因见贾芸带他行走的方向不是那梨香院,而却是别的去处,就有些奇怪。因对贾芸道:“好贤甥。我是进过这园子的。你的屋子并不在这里。”
那贾芸见他疑惑,就笑:“老舅莫要担心。究竟从这里走,能抄近路。”
那卜世仁听了,也就笑:“不过,这里的景致当真好看。虽是严冬,不过还是处处红红绿绿的,我且就看一看。”
一时,那贾芸就将卜世仁带往了怡红院。贾芸见了李贵,遂对了李贵耳语一番。那李贵听了,便看了一眼卜世仁。因就对贾芸道:“我这就去回。”
那卜世仁见了,心里疑惑,就对贾芸道:“好贤甥哪,咱们是要到这里么?”
贾芸就道:“是啊。其实我也没有那许多的钱。我这里帮你向我二叔支借。好了,他在家里,你且随我进去吧。我二叔是最随和不过的人。”
那卜世仁听了,就问:“好贤甥,你二叔叫什么名?”
贾芸就笑:“老舅,我二叔姓贾名琏,就是那巧儿的父亲。”
那卜世仁听了,想了一想,方觉出不对劲来,因就想拔腿走,遂对了贾芸道:“是么?啊——好贤甥,我方想起一件事来。我约了一个人,这会子我须出去见他。改日,改日我在过来。”
那贾芸听了,就冷冷一笑,对了卜世仁道:“老舅,晚了。这来了,就不能走了。不然,我怎好和我二叔交代?”
那卜世仁听了,就惊惶道:“交代?这是怎么回事?”
贾芸就道:“老舅,你少遮掩。”他话刚说完,只见那李贵就同了几个汉子又过来了。
卜世仁见了,手脚更慌,因还是要强溜。那李贵就上前拎着他的衣服道:“卜掌柜,我们琏二爷正在屋里等着你过去呢!”
那卜世仁就道:“可我不认识你们二爷呀!”
那李贵就道:“进去了,你就认识了!你不必害怕,我们二爷是个极和善的人。”那李贵一径说,一径就推着卜世仁走。
那卜世仁心里恐惧,因又对贾芸道:“好贤甥,为何他要拉着我,好歹我是客人呀!”
贾芸听了,就叹道:“老舅,你不诚实。都到了这份上了,你还遮掩。我且问你,那王仁和贾芹拐带出了巧儿后,可是就卖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