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渐热,莺儿本是来给宝钗送帕子的。只是见府内各处莺飞蝶舞的,来了兴致,就越逛越慢了。不想,竟在这花圃里,偷听了他们谈话。
莺儿初进贾府,不知就里,只当这话十分纳罕。待薛姨妈和宝钗从贾母处回来,至晚间时分,方告诉了宝钗。宝钗就笑她:“你这丫头,什么不当心,偏在这事上当心!”
莺儿便道:“我当心么?不过随意听来!倒是姑娘你,不也日日当心着宝玉脖子上系着的那块玉!”此言一出,中了宝钗的心事。她便放下了手中的女红,一本正经地对莺儿道:“你是我的丫头,若要说,也只有说主子的好处。主子若没了脸,做丫头的就有多长脸?”莺儿放下了剪刀,不解宝钗这话时何意。
宝钗就警戒她道:“以后这些金啊玉啊的,你就在屋里当玩话说,切不可出去胡说一个字,累了我的清誉!”
莺儿一听,心里要笑,笑主子口是心非。但见主子动了气,在灯光下红唇白肤的,耳下两个穗子愈发动人。因此就笑道:“是,我的小姐!我懂你的心思!”
主仆二人又做了些伙计,莺儿方打发她歇息。夜里,宝钗躺在榻上,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白天,她随母亲和姨妈见了贾母。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个老太太慈眉善目的,但却是个人精。
她自诩说话也滴水不漏的,可那些奉迎之言,还是被贾母挡了回去。贾母端坐在榻上,淡淡看着她,三言两语间,就觉出了这个孩子的不诚实。
她素来喜欢天真烂漫的女孩子,次之便是聪明伶俐的,再之就是老实温顺的。可对于刚十五岁的宝钗,口里说出的尽是世故之言,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着恼。
这样城府的女孩子,说什么贾母也不让宝玉沾上她半点,凭她口中说的有多好。
既然她那看起来笨嘴笨舌的媳妇会造势,她这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精,难道就落下了?当下,在薛姨妈母女走后,贾母便着人叫宝玉进来,叫他修书一封给内侄媳妇史鼎夫人,说近日想湘云了,度她在家亦是无聊,不如就送了来府里,陪她住上几天。
湘云得了信,自是欢喜异常。她自幼父母俱亡,都是依托叔父婶母长大。史鼎夫人无其他爱好,若在家无事,便是携着湘云去附近蟠龙寺上香。湘云虽爱热闹,但去多了梵音咒语的佛院重地,也渐弄的兴致全无。
史鼎夫人见她举动一向专由,在她临行上轿前警告:“你虽没了父母,但也是官宦家的小姐!切不可在那里嬉戏胡闹的!一来二去的,你也有些大了,过一二年,我也该给你寻个亲事了!”
湘云听了,自是一声儿不言语。她的心里,是有些惧怕婶母的。看着湘云的轿子出了门,史鼎夫人方回到廊下。其实,她的心里,已有了一个中意之人。上次去蟠龙寺还愿,突遇一伙贼人闯寺,青天白日的,竟有强梁入院,着实令她惊惧。亏得威武将军之子也在寺中,三言两语的,竟然解了围。强盗散去后,自此史鼎夫人便对这位卫公子记忆颇深。
她想:等老爷从任上回了,便托人去打听卫家公子的底细。平时她对湘云是苛责了些,但于终身大事上,她却将她当作亲生的女儿看待,忠靖候夫人自诩对得起这丫头了。
黛玉得了鹦鹉,每日里逗弄它几回,也觉怪有趣的。这一日晌午,宝玉又过来看她。黛玉精神尚好,正正襟危坐在几前描摹小字。宝玉见了,也不惊扰她,只是在旁默默看着。半响,黛玉写好了字,方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今夕何夕,见此邂逅——”说着,就托了腮,兀自出神。
宝玉便在后一笑,从怀中郑重取出北静王所赠的麝香珠串,走至黛玉面前,有意吓她一跳,口中说道:“你瞧!多好的物件!”